时间拨回到1997年的秋天某日,晴晴十一岁,四年级,文文静静,站在门廊下等爸爸回家。今早出门时,爸爸说会带只同事家的小狗仔回家,这对晴晴来说,是特别激动人心的事,因为妈妈不喜欢猫猫狗狗,所以长这么大,家里除了鸡鸭鹅,就没养过小猫小狗。
晴晴搬了个板凳坐下,眼睛直直盯着路口。她穿着一件整洁的白色棉衬衫,衣领上有两朵小绣花,这是姑奶奶从城里女儿家带回来的,那家小姐姐要大两岁,穿不下的衣服晴晴穿正好,晴晴很珍惜。转弯口自行车铃声刚传来,晴晴立马跳起来,“爸爸!”她欢快地飞奔过去,“小狗呢?”
爸爸停下车,笑着打开车篮:“看!”一只软软糯糯的棕黄色小狗缩在车篮一角,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怯生生看了眼晴晴,瑟瑟发抖。晴晴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小狗脑袋,问爸爸:“小狗是冷吗?”爸爸把小狗托出来,说:“它主要是害怕,你想它忽然离开了狗妈妈,能不害怕吗,不过我们也要给他弄个温暖的窝,冬天就不怕了。”
小狗便这么在家里住下了,还有了个乡下黄毛狗狗们共享的名字:小黄,晴晴取的。小黄一开始胆子小,渐渐熟悉后,便皮得像球,窜来窜去无所顾忌,当然妈妈面前不敢。小动物们很聪明,谁严厉谁纵容分得清楚。小狗长牙期最喜欢衔鞋子,于是晴晴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赶在妈妈下班前找齐被小黄不知道塞进哪个犄角旮旯里的鞋子。“小黄,你再这么淘气妈妈真的要打你了,你乖一点好不好,你到底把棉鞋衔哪里了呀?!”“汪汪!”每天傍晚,一人一狗重复着这几句对话...
冬天来了,晴晴最爱做的事情便是把小黄放在腿上做作业,两个小家伙都很温暖惬意,当然,这也是不能让妈妈看见的。晴晴最烦心的事,是有一次被小黄不小心抓开了一道小口子。她已经知道被小猫小狗咬伤抓伤要去打疫苗,可是万一让爸爸妈妈知道要送走小黄怎么办…晴晴内心无比纠结,夜深人静,她掏出戴在身上的玉观音,虔诚祈祷自己没事小黄能够不再闯祸,最终,小小少女也没敢把这事告诉父母。小黄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小主人,蹭着她的手,继续撒娇呜呜叫,完全不知道晴晴的心事。
转眼一年过去,又是一年深秋,有天放学,晴晴跳下自行车,却不见每天准时迎接自己的小黄。暮色四合,晴晴开始不安,央求爸妈出去找找。这时,邻居家伯伯走过来说;“石灰窖边躺着条狗,半身毛已经烧伤了,看来是不小心踩进去了,你们去看看是不是。”赶过去一看,果然是,小黄还活着,看到主人来了使劲挣扎了下。这个时期乡下造房子用石灰粉刷,就是在屋边田地里挖个窖,就地化石灰,非常危险,大人们会对孩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靠近石灰窖。然而小狗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
晴晴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安安静静地溢出来。妈妈拿来布把小黄包回家,洗干净,安慰晴晴:“狗命硬,小黄会好起来的。”晴晴哽咽着点点头,和妈妈一起给小黄清理毛发上的石灰。这个冬天,小黄没有再活蹦乱跳,只窝在灶口的小窝里,一开始吃一点点,慢慢慢慢地,竟也活过来了,只不过走路不再利索,毛发也始终没长好。
五年级快结束了,晴晴对自己最喜欢的语文胡老师说:“老师,我家里养了条狗,叫小黄,特别坚强,我想把它写下来。”胡老师微微笑:“好呀,写好给我看看。”
暑假后,小黄在一个晴朗无云的下午一去不回,邻居们有人说可能被打狗的人抓走了,也有人说这么丑的狗估计打狗的也不要。学校里,胡老师也调走了。关于小黄,虽然时不时会想起,晴晴却一直没有动笔,直到今天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