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有些伤再正常不过,江承允对她脸上的伤视而不见,这却让江成很是舒坦。
很快,他就发现简青身上的伤此起彼伏前仆后继,今天脸上青一块,明天手上肿一块,很是姹紫嫣红。饶是江承允再不在意,也经不起这张鬼脸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于是将简青叫来过来,很委婉地问道:“练武对你来说是不是很吃力?”
简青梗着脖子,像一只斗不败的野鸡,面无表情道:“还好。”
这还好两个字听得江承允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伸手从案下的抽屉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扔给她道:“这个你拿去用,江成这小子别的不行,功夫可是一等一的,跟着他好好练。”
简青瘪瘪嘴,看了眼手中的金疮药,也不多话,干脆道:“多谢主子。”
江承允懒得看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简青应声退了出去,江承允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背影,见她的腿在走路时也在轻微发颤,显然是练得太狠了,江成还是太年轻,做什么都张扬得很。
他正要开口,就听江成在一边道:“主子,您干嘛给她药呀,她的皮厚实着呢。”
“你这样肆无忌惮地整别人别人都从来没告过你的状,你小子不要太得寸进尺,”江承允缓缓转过头,看他道:“教人要有教人的样子。”
江成本是惦记着她之前伤了自己两个兄弟的事,确实是有点公报私仇,见江承允出言敲打,只道:“卑职知道了。”
江承允点到即止,顺口问道:“她情况怎么样?”
“身子太过单薄,算不上是练武的苗子,”江成实事求是道:“刚开始还偷懒,后来不知怎么突然练起来不要命,比我预期的好多了。”
让简青学武本是他临时起意,也要看她自身造化,如今看来,这人倒确实能带一带。想到简青自从开始学武后,不仅话少了连表情也少了,江承允揶揄道:“你要是再这么下手没轻没重,以后你们俩可有得打了。”
江成抱臂哼了一声:“就她那小鸡崽子,和我打还嫩了点儿。”
江承允懒得理他,只是警告道:“你给我老实点好好教,不然现在是她达不到你的要求,到时就是你达不到我的要求了。”
江成不解道:“主子,您为何会突然让她习武呢?”
江承允淡淡看着他:“好好教就是了,哪来那么多问题。”
江成了然,江承允摆摆手道:“行了,你也出去吧。”
自从江成被江承允敲打来一次之后,简青的境遇好多了,虽然身上有伤总是难免,好歹那张脸是干干净净能见人了。这日,她正练完当日的功课回来当差,就听有人在向江承允愁眉苦脸地说学宫的事。
简青心中纳闷,自从谢道堂担任主讲之后,学宫的风气在他大刀阔斧的整顿下焕然一新,没听人说有什么麻烦,难不成发生什么事了?她站在一旁默默听着,终于听出个头绪,原来事情是那帮学生惹出来的。
学宫里的学生大都带着几分痞性,前几天有些人不好好读书琢磨着竟然在学院斗起鸡来了。谢道堂一怒之下将那些鸡叫人宰了炖了一大锅鸡汤。那些学生粗蛮惯了,有几个血气方刚的气不过,竟跳出来将他打了一顿,虽然身上只是着了两拳就立马被其他先生强行拉住了,但到底是快七旬的老翁,那样的身子骨哪还能经得起拳脚,又加上急怒攻心,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江承允听到这里皱眉道:“谢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那人见江承允面露关切,战战兢兢道:“谢老先生回了南伽山,他现在怎么样卑职实在是不知道,这几天我们天天上山,却连他面都见不着。”
江承允听他又回了南伽山,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你们这么多人留个七旬老翁都留不住么?”
那人闻言惶惶然将头往地上一磕,急急道:“卑职无能,这事发生后卑职勒令那几个孩子上门赔罪,想将先生请回来,可卑职没想到那几个孩子上了门不仅没道歉,反而又将谢老先生给骂了一顿。卑职有罪,是卑职……”
江承允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废话,问道:“那几个学生骂他什么了?”
“骂……”那人是斯文人,学不来满口粗话,但知道江承允这样问的用意,便直言道:“景王,他们此次殴打师长,其实是积怨所致。”
江承允皱眉,眯眼看他道:“什么意思?”
那人道:“谢老先生来到学宫后就开始整顿学风,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只是他求成心切难免会过犹不及,有些规矩确实定得严了。那些学生又很不好管教,平日顽劣惯了,一下子整顿得狠了便有积怨,由此才引发了这次祸事。”
江承允知道谢道堂人到晚年却壮志难酬的心境,做事心切这本不是过错,不过是太过心急而已,只是,江承允眯眼看着那人,眼中精芒微显:“陈先生,你既然知道谢老先生操之过急会生弊端,为什么不出言提醒?”
陈先生闻言面色从容,像是丝毫没有听出江承允语气里的责备之意,徐徐道:“卑职劝过谢老先生,只是他听不进去,卑职实在没有办法。”
江承允看他这副样子,对他的心思了然如心。谢道堂为人孤傲清高,这样的人一旦做事难免容易为人所不容。谢道堂回山这恐怕不止是那几个学生的功劳,还有他陈先生一派的推波助澜。
实际上江承允对这些官员的心思琢磨得并不错,陈先生表面对谢道堂甚是恭敬,但心中并不欢迎这个凭空掉下挤掉他位置还要整顿旧制的先生,因为他一来就意味着自己以往是尸位素餐。
大家原本一起因循守旧,就这么得过且过拿着薪俸过得挺滋润,学生开心他们自己也开心,可他一来不仅学生混不了日子,连他们也悠闲不下去了,因此有心纵容这些蛮横的学生给他难堪,这才将他逼回了南伽山。如今他被学生这般羞辱,以他这清高的性子,铁定是不会再回来了,这位置自然是又落到了他的身上。说到底,那谢道堂就不该下山,自自在在地安养天年不好么,一把年纪了,干嘛要来这里自讨没趣呢。
江承允却并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转而问:“其他的学生现在怎么样?”
“大多数都闹起来了,”陈先生道:“说是不改规矩不上课,如今罢课已经有七八天了。”
江承允目光陡寒,冷冷向他望过来:“七八天没上课你现在才说?”
这突然而来的威压压得陈先生将头一低,只道:“卑职原以为能将谢老先生请下来,商量着将章程改一改,好将这件事给平了下去,不至于惊动景王。可是如今请不动人,卑职又不敢擅自做主改谢老先生定下的章程,卑职有罪。”
一口一个有罪,实际上这明显是想要江承允恢复他主讲的位置。江承允忍住将砚台扔到他脸上的冲动,波澜不惊地望着他,这班人他迟早要想办法换掉,只是现在还办不到。
“简青。”江承允突然叫她,“你去学宫走一趟,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跟陈先生把情况弄清楚了,再告诉我。”他看简青一眼,道:“好好查。”
简青闻言赶紧应是。
陈先生一听愣住了,难道他要亲自处理这件事?难道他还要去请谢道堂不成?陈先生心中冷笑,胡子眉毛一把抓,以后大事小事都让你一个人做好了,一个从京城来的落魄王爷就想把这乱糟糟的景州给治理好,真是不自量力!
他心里虽然这样想,面上却做得滴水不漏,见江承允挥手让他退下,便退着走了几步,转身往殿外走去。
“这些学生怎么这么大胆,连师长都打,真是无法无天了。”江成待陈先生走后忍不住皱眉道。
江承允本在出神,听见这句话,两道清眉皱了皱,目光落在简青身上,道:“你现在就跟着过去一趟吧。”
简青经常被突然点名,如今已经习惯了,当下出去跟着陈先生坐着马车到了学宫。陈先生对她很客气,对她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领着她一边观察一番学宫里的情况,一边听她吩咐,让人取来了整顿学宫相关的所有书面资料。
简青就在他办公的地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着翻了起来,待东西都看得差不多了,她对学宫的情况也大致清楚了。单看里面的这些章程,就知道这件事从上而下得罪了不少人,但确实都是有必要的,这本不是什么很大的毛病,竟闹得将人给逼走了,看来这是学生和先生都不想让他在这里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