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走边聊漫无边际，孟益谦听他说到景王，随口道：“听说景王前几日去过学宫，还斥责了一位先生？”

简青点点头，李峋一直为治理景州的百姓头痛不已，前几天他和江承允为民风粗野，喜欢寻训滋事的问题有过一番长谈。针对这些问题，李峋提出要想教化百姓化粗蛮为文明，兴化教育是重中之重的事，由此便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学宫的积弊。

这件事引起了江承允的注意，便私底下去学宫特意查看了一番，结果只见学宫的衰败萧条，不仅求学读书的人根本不多，连先生教得也是心不在焉敷衍塞责，看的江承允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才有了训斥先生这事。

只是这事没什么人知道，简青不由望向孟益谦，诧异道：“消息传得这么快？这事可没几个人知道啊。”

孟益谦道：“不是消息传得快，是别人和李相说起这事时，我恰好就在他旁边。”

“哎呀，孟大哥现在俨然成了李相书房中的常客了。”简青半是揶揄半是调笑道。

孟益谦讷然地挠挠头：“你就别取笑我了。”

“我可没有取笑你。”简青道：“不出意外的话，恐怕你马上就要升官了。”

简青刚说完这话，就觉得面上一凉，用手一摸，发现是一片指甲大小的雪花，原来是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孟益谦要办的事还没有办，陪着她不知不觉地逛了许久，见下雪了抬头看一眼暗沉沉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你不能在外面久待，快回去吧。”

简青听他提醒才发觉街上不少摊贩已经开始张罗收摊了，便告了辞往回走，走到半路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宫墙内外皆白，到处一片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简青在书房生了炭炉，在整理书籍的时候忽然被一本谢道堂的文集吸引住了。她记起这本书是李峋和江承允喝酒闲谈时向景王推荐过的，这几天一直就摆在案上，看起来他似乎很喜欢这本书，于是随手将它放在了一低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书房本就整洁，整理起来并不费功夫，简青麻利地收拾好正准备出去，江承允就推门进来了，本是来拿东西，看见简青也在这里，便道：“你让别人来收拾吧，你们两换身衣服，待会儿跟我出去走走。”

简青听他说要换衣服，不由有些意外，平时在宫内是不用换衣服的，难道是要出宫，她正思忖着，站在江承允身后的江成道：“主子要出宫？”

江承允望着外面一望无垠的雪白道：“听说南伽山雪景不错，真好的一场雪，当然要去看看。”

江成一听，耷拉着眼皮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自言自语般咕噜道：“恐怕去赏雪是假，去寻谢道堂是真吧。”

江承允转眼盯着他，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去寻谢道堂？”

“这还用问，”江成道：“自从李相给您找来了这本书，您对它简直就是手不释卷，上次孟中郎的那竹简在您案上放了几天，您就将他给找了过来，这次这本书又在您案上放了这么些天，恐怕您心里早就琢磨着要去南伽山寻人了。”

江承允见他拉着张脸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道：“既然知道还磨蹭什么？”

“主子，”江成站着不动：“我不想主子去。”

江承允一愣，凝目看他：“怎么了？”

“那李相就没安什么好心。”江成气鼓鼓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他是想请这人下山，自己没本事请不动，又不敢直接向主子开口让主子去请人，所以变着法儿的找来这么一本破书，来引起主子的注意，想让主子又像上次一样巴巴地去碰钉子。”

江承允听江成这句话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他竟能看出李相这暗搓搓的小心思，可是想法却又太让人哭笑不得，便故意沉下脸道：“放肆，看来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还敢议论丞相的是非。”

江成跟他这么多年，真生气还是假生气，瞥一眼就知道，听他呵斥自己仍是不住口：“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别人家的臣子都是替自家主子解决难题的，他倒好，专门想着法儿给主子出难题，谁不知道这人难请，难道他请不动的都要让主子出面不成？臣无能则主忧，这是他做臣子的失职，反倒让主子为这些琐事烦心。”

江承允倒为他的这番话说愣了，凝眸看了他半晌，脸色真的沉了下来，却没发怒，只是静静望他道：“你说得不错，李相的确是在变着法儿的给我出难题。但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出难题？我让他访贤，他大可向我推荐一些顺人心意但人才平平的人，又为什么要弄得大家都头疼呢？”

江成抿着嘴低着头沉默着，江承允道：“是因为他知道景州需要什么人，他要将景州治理好，所以他请不动的人，拐弯抹角地也要让我去请。正因为这样，他给我出的难题我愿意接，他想让我见的人我愿意去见。”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江成，声音虽有训斥的意味神情尚还耐心：“你是我身边的人，以后你们之间要共事的地方很多，他是你的前辈，你对他要心存敬意知道么。”

江成被他说的面色微微一红，这些他当然知道，只是仍然觉得不好受，自家主子哪像是一方国主，简直比个大臣还不如。别人家的主子一到藩国是民富国安安享富贵，可到了自家主子这儿，不是恶匪就是刁民，想要征辟的人又都是些请也请不动的金菩萨，当真是让人憋屈。

他替主子憋着一肚子不满，咕囔道：“主子说的这些我都懂，我那些话不过是没经大脑的气话，只是这谢道堂恐怕不像孟夫人那么容易说服，他本事是大，可是脾气也大，而且此人早已经避世不出，我是怕主子一而再的纡尊降贵，反倒要碰人的钉子受人的气。”

江承允兀自取了东西，不在意地笑道：“我这次去不过是慕名拜访而已，就算碰了钉子回来就是，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