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一条小船,船上是我们,岸上是父母。
母亲总喜欢调侃父亲的往事:“你们可不知道你们爸呐,以前图书馆门还没开,就已经火急火燎的地赶往那里等在图书馆门前。活跟那条狗来着!”接着客厅里是我们忍俊不禁的笑声。父亲笑而不语,瞥了一眼母亲,扶了一扶眼前的老花镜,继续读他的书了。
母亲口中那条狗叫八公,是一部电影《忠犬八公》的主角。我们家有很多“习俗”,每月一起看一部影片是其中之一。影片大部分由父亲来选。那时常听父亲跟我们说:“看电影就好比读书,总是有用的。”我还记得那晚电视机前的我用掉了一大卷纸巾(也许是我们一起用完的,当时太投入了没注意)。父亲没哭,看完之后长吁一口气,好似那气体是眼泪似的,吐出来之后就什么都好了。之后母亲一直责怪父亲看这么悲戚的电影。
父亲不壮,一米六几的身高。所以很多时候我总见他垫着一张椅子去拿书架最上层的书。父亲是个过分职业的图书馆管理员。至于为什么说“过分”,上面我母亲已经说得清楚。“心思都在那个屋子里,哪还有力气去胖呐!”客厅里又是一阵笑声,其中还有父亲不屑的眼神。
那段岁月,我还稚嫩,父亲还未老。母亲总是早早起床做早饭,满足我和父亲的胃,目送父亲载着我离开。
那是个夏天。夏风吹动路两旁的叫做小叶榕的树,树名是父亲告诉我的。我觉得那是顶神奇的一种树,要不怎会挂满树的胡须?后来我在书里知道,那些胡须叫气生根。不用土壤都可以长的根(我就说它神奇吧)。父亲又说那栋房子叫图书馆----一个读书的地方。在那里父亲开始了他每天的工作(我想也是他的日常):整理一层又一层的书籍,不是放上几本,就是取走几本。我喜欢坐在那房子里面看书,一波接一波的看,还永远都看不完。
二楼那个靠窗的位置几乎成为了我的专属。我喜欢坐在那里,因为夏能闻蝉鸣鸟啼,冬可见白雪纷飞,我想离自然近一点。父亲每整理完书籍就坐在我对面看书,我一定会和父亲相视而笑。每当那个时候我才觉得世界是完整的。
图书馆不能大声说话,这个没人告诉我。
“你怎么晓得不能说话嘞?”
“大家都这样做啊。”
落日的余晖把大地变成一位金光闪闪的美女,我和父亲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那时的岁月,像那时吃的糖果一样甜。但竟也一去不复返了。在外工作的我已很久没见到那座图书馆了,只有退休了的年老体衰的父亲还经常三天两头往那儿跑,犹如衷心耿耿的边疆士兵。谁说不是呢,一直以来,他守护着那座图书馆,也同样守护着那段岁月和岁月里的我。
有一次听母亲提起,说父亲放弃了去更好工作岗位的机会,选择继续在村里的那座图书馆工作。因为他享受那些日子。
我们姐弟几个中,只有我爱和父亲去图书馆,其他几个都各有所好。现在想来,所幸我所喜欢的,恰是父亲兴趣所在。是父亲带我进书屋的大门,是父亲成就了我。他教给我的,远不比我在图书馆里学到的少。
那座图书馆早已几经翻新,但它的形象从那年初夏就烙印在我记忆深处----那座属于老父亲的图书馆,注定在我的世界里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