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女钢铁侠
白兰连夜赶回了老家。
一路上,她心急如焚,在车厢里踱来踱去,她恨不得立刻就到家,把联生找回来。
她真希望这件事不是真的,只是一场噩梦,等她醒来,联生好好的在家里面玩耍,看到她进来,扑到她的怀里,叫她小姨。
她的脑子里都是联生的模样,他的脸、他的动作、他的声音,还有他身上的奶香味,仿佛此刻就在她的身旁,可是伸手却摸不到。
白兰怀孕的时候,联生在肚子里就不老实,小拳头小脚恨不得伸出肚皮,提前预产期半个月就出生了。
出生的时候,八斤半,又白又胖,身上的肉一截一截,活像米其林轮胎的吉祥物,小腿连蹬带踹,绑都绑不住,一刻也不消停。
联生很爱笑,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虽然长得不像白兰,但这一点和她一模一样,让人看了又怜又爱,十分讨人喜欢。
也许,正是因为命中注定要向别人叫妈,联生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很多,从不惹白玉夫妻俩生气,做错事总是主动认错,从不顶嘴。
虽然白玉和姐夫对联生很好,但是,有白兰在旁边的时候,气氛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尴尬。他们俩对待联生的态度,有些刻意的夸张和表现,似乎他们的心里也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是白兰的孩子,还是不能像对待自己亲生的那样随意。
慢慢地,白兰和他们的关系开始变得很微妙,白玉和姐夫在联生面前竟然有些献媚和争宠,虽然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但心里却在暗暗地较着劲。
自从二宝出生后,这种感觉瞬间消失了。不知道是白兰敏感,还是事本如此。
那天,她回去的时候,看到白玉怀里抱着二宝。白玉看到她回来,让她在旁边坐下,语气中明显多了份放松和炫耀。这份放松,让白兰很不舒服,白兰顿时心头一紧,随即变得小心起来,在白玉面前一直陪着笑。
对待联生,白玉和姐夫的表现其实并没有太多变化,无论是在吃的、还是穿的方面,一样也没少,但是曾经的那份献媚和争宠没有了,白兰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是啊,白玉有自己的孩子了,一切都变得不同。
白兰不知道,到了家,她应该怎样面对自己的姐姐,她的心底甚至开始生出恨来,她恨白玉没有照顾好联生,没有履行当年收养联生时的承诺,她也恨自己不该把孩子交给别人养,她不配做母亲。
她不敢想像联生现在哪里,是在坏人的手上,还是走丢了,还是已经不在了……
她越想越害怕,一阵阵的冷汗接替而来,令她不寒而栗。
凌晨的时候,白兰终于到了白玉家。
她敲开门的时候,一家人都迎了出来。白富贵老两口听说联生出事,昨晚也赶来了。
看到父母,她想张嘴说话,可是却干张嘴,吐不出一个字来,仿佛有鱼刺在喉。白兰妈见状,连忙把她搂在怀里。
“别急,孩子,联生会找回来的。”白兰妈安慰道。
听母亲这么一说,白兰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哭了出来。这是她听到联生出事以后,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哭泣,此刻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顺着脸颊不住地往下淌。
“警察那边正在帮着找。”姐夫李军也在旁边说道。
“我和你姐夫把整个县城都找遍了,也没找到。”白玉补充着,说完也开始抽泣起来。
二宝被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到了,在白玉的怀里哭闹起来,屋里的哭声顿时此起彼伏。
待白玉把二宝哄睡了,两姐妹终于坐了下来,白玉始终低着头,眼睛不敢看着白兰。
“对不起,白兰,我真不是故意的,不过,你要打要骂就冲着我来,别憋在心里。”白玉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白兰没说话,她此刻的心情很复杂,说不怪是不可能的,但是她看着白玉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毕竟是她抚养联生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白兰也没有看着白玉,语气中明显带着责怪。
“虽然我生了二宝,但我对联生他,还是一样,没有偏向。你要相信我!其实,联生是我的福星,他来到我们家,我的病就好了。我一直感谢联生,真的!出了这事,我也不想,我急得奶水都快没有了,二宝他这几天都吃不饱,整天哭哭啼啼地,看来过几天只能喂他奶粉了。”
白兰听白玉这么一说,心又软了下来,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份,不应该把责任完全推在白玉身上。
她把目光移到白玉的脸上,此时的白玉蓬头垢面,两眼通红,衣服的扣子都没有扣好,胸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丰满了,看来奶水确实少了很多。
“姐,我不是怪你,只是我心疼联生,怕他被坏人领走了,怕他被……”她说不下去了,不敢想像的画面接踵而至,让她挥之不去。
吃过了早饭,白玉急着要到派出所去问问。白玉在家带孩子,李军和白富贵老两口陪白兰一同前去。
接待他们的是派出所的刘警官。
“你们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李联生的亲属,我们来是想问问有没有孩子的消息。”
“哦,是前两天走丢的那个三岁男孩是吧?当时来报案的好像不是你。”
“对,是我姐。”
“暂时还没有消息,我们警方一直在全力寻找,现在已经与全国各地的警方进行了联网,如果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是不是被人拐走了?”
“暂时还不确定,但是经过调查,有一位老太太提供了一个线索,看到孩子跟着一个老头儿走了。”
“一个老头儿?”
“但是,老太太只是看到在她门前一过,没看清那个人的脸,只说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个子不高,很瘦。”
“确定是我们家联生吗?”
“老太太也没看清孩子长什么样,只看到那个孩子身上穿着一件红棉袄。报案的时候,孩子的母亲也说孩子穿着一件红棉袄。而且也是三四岁。”
“知道往什么方向去了吗?”
“还不知道。老太太提供的是唯一线索,还没有人在其他地方看到过孩子。如果知道孩子丢了后,直接到派出所报案就好了,我们可以封锁各个出城的路口,但是报案的时候,距孩子走失已经过去24个小时了,咱们这个小县城没有巴掌大,十多分钟就可以出城。”
“不可以调火车站或汽车站的录像吗?”
“调了,但是没有发现孩子的踪迹,说明不是坐这两种交通工具出的城。”
“会是人贩子吗?”
“初步断定是的。现在人贩子狡猾得很,很会伪装,有的男扮女装,有的女扮男装,大多是团伙作案,而且那么大的小孩装在皮箱里就能带出去,所以很不好找。”
听了刘警官的一番话,白兰的心更没底了,她两眼发直,不知如何是好。脑海中开始出现各种人贩子虐待孩子的画面。
“我们现在已经把孩子的资料上传到了网上,只要有消息,警方一定会全力营救,你们放心!”
看到白兰坐在椅子上发愣,白兰妈连忙招呼:“白兰,走吧,在这坐着也没有用,孩子也回不来。”
可是,白兰像没听见似的,白兰妈过去拽也没有用,仍如一座石像般一动不动地坐着。
总算把白兰拉回了家,可白兰在家里却坐不住,一刻也不能安静下来,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行,我得出去找联生去,不能在这傻等着。”
“你上哪去找啊?”白兰妈说道。
“那人说不定还没有出城,就藏在某个地方。”
“警察都挨家挨户调查过了,都说没有,你就能找到了?”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得出去找。”说完,白兰就跑出门,到外面寻找联生去了。等白兰妈进屋取了件棉袄出来,白兰早已没了踪影。
早春的天气格外的寒冷,上午的太阳还没有抖起精神来,一阵阵的冷风吹过,路两旁的白杨,挥舞着枝条,左右地摇摆。
白兰穿着单薄的外套,身体被吹得冰凉,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两眼搜寻着红棉袄。
那是春节前,她和明磊在服装店为联生买的红棉袄,连帽,领子处还是防夹的拉链。联生穿在身上很好看,只是有些偏大。听姐姐白玉说,买大点,可以多穿两年。记得联生穿着那件红棉袄,手缩在袖子里,走起路来就像一只小企鹅。
白兰穿街走巷,只要看到穿红棉袄的小孩,就跑过去,明知道不是,也要凑过去看个究竟。有时,白兰觉得自己似乎忘了联生长的什么样,看到类似大小的孩子,她就要问一句:“联生,是联生吗?”
把孩子吓得一愣,搞得孩子的母亲一脸不耐烦,回她一句:“自己的孩子还不认识啊?”
白兰在外面跑了一天,滴水未进,白玉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就那样在街上不停地寻找着,直到天黑。
等她回到白玉家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经过一天的折腾,再加上没吃饭,白兰一进屋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见白兰醒了,大伙都围了过来。
“怎么样,好点没?”
“就是头疼得厉害。”
“医生说你发烧40度。你这是着急上火,再加上冻着了。”
“有联生的消息吗?”
白玉摇了摇头。
“白兰啊,这事儿已经发生了,找也找了,警也报了,你不能这样作贱自己。你想想,你的孩子没了知道心疼,但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和你心情不是一样吗?”白兰妈看着白兰的样子倍感心痛。
在医院住了三四天,白兰的病好了。回到家,白兰仍是忧心忡忡,心里惦念着联生,连续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有时睡着了,半夜却被接连的噩梦惊醒。
一天晚上,她梦见联生从外面回来了,血肉模糊,喊着她小姨,让她抱。可是,等她双手碰到联生的身体,却是一团团的泡沫,怎么也抱不起来,最后泡沫一个个破裂,慢慢地消失,只听得联生的呼喊声在屋子里到处地回荡。她找啊找啊,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早晨醒来,她大哭了一场。
白兰在家里一呆就是两个星期,可是仍然没有联生的消息。她开始怀疑联生再也找不回来了。
一天,她正坐在床上发呆,突然收到了明磊的电话。
“白兰,你在哪呢?”
“我在老家呢。”
“什么时候回来呀?”
“短时间回不去了。”
“家里有什么事吗?”
白兰本不想说联生的事,但是明磊一直追问,她不得不把联生丢了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她觉得每复述一遍,就好比去揭伤口上新长出来的痂,重新经历一次痛苦。
“那么,你就在家里等消息,不回来了?”
“就是现在回去,也不能安下心来工作,所以我把工作辞了。”
“可是,有些事不知道该讲不该讲,我怎么觉得你比做父母的还用心。”
“这个,我姐要照顾二宝。”
“可是,还有孩子的父亲啊!”
“我姐夫他很忙,一家三口还得等他养活呢!”
“好吧,算我没说,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去陪你。”
“不用了,你还有工作要做。我这事短了可能几天,长了也可能几年,你能陪我一辈子吗?”
“如果你愿意,我就陪你一辈子。”
听了明磊的话,白兰的心头一热,但是转瞬一想,之前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再说,联生至今下落不明,她现在哪有心思去考虑个人问题呀?
她不知道怎么和明磊说,一直沉默不语,电话那头,明磊不停地“喂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