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镇发屋的格局和别处是大不一样的,都是当街一个不算好看的美女朝大门坐着,随便看见那个男人经过就“无美”一笑。理发的人,白天晚上,每每花五元钱,就可以理一次发。——这是六七年前的事,现在涨到十元了。倘肯多花五元钱就可以头部按摩下,如果肯再多花三四十元那就可以进暗房操作一下。但一般都是些短衫帮,只是为了理发才理发的,只有过上了小康生活的人,才能与价格与时俱进,美美享受。
有一家发屋是阿珍姐开的。阿珍姐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端端正正面朝大门而坐。每到傍晚时分,她的店门口就很是热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靓的丑的,头发多的头发少的,进进出出。
我打光棍起就开始在阿珍姐这儿理的发。阿珍姐蛮会说话的,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只是由于我生性孤独,且面容可憎,彼此谈话很累。每次我只是亲眼看着她舀好洗头水,然而打一下手势,我就再看下用的是什么洗头药水,也就相安无事。这样枯燥的享受实在是由于我的头样只有她才能修理才坚持下来的。当店里的人渐渐多起来的时候,特别是有几个爷们显然和阿珍姐是比较热络的,这时候理发才是活泼的。开些男女玩笑,我嘴边也会露出一丝笑容。
阿珍当然不会姓阿,可名字里千真万确有个“珍”字,年轻时穿一双高靴,着一件白风衣,打从五显桥上过来时,多少英雄扭歪了脖子!也许是充分利用资源优势,就开始美容美发的营生。
“阿珍,听说你年轻时可是个美人呀!”阿珍看着问她话的人,不仅神色飞扬,显出自豪的样子,又说起她着一件白风衣的事。“那你为什么不去当模特呢?” 阿珍姐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时候我附和着笑,没人会说我无耻下流的。阿珍看看还是我好对付点,就问道:“你是教书的,知道我生活不易吧?”“是的。”我不知可否地应了一句。“那其实我的工作和你的工作是同类的!”阿珍光亮的眼睛盯着我。我想:我和她有想同的地方?真是奇怪!“我们都是靠口子吃饭的!”阿珍不怀好意地冲我大笑,旁边的笑声象过年的爆竹。门外的小孩子听到笑声也来看热闹。阿珍便给他们吃萍果,只是一边给一边说:“以后带你爸爸来洗头。”于是孩子在一群笑声中散开。
阿珍姐就是这样使人快乐着,但是没有她,人们照样理发。
有一天,大约是五一前的两三天,我突然觉得好久没去理发了。到阿珍姐的发屋一看,阿珍瘦多了,生意大不如前。“阿海我以前的生意多好呀!我没想到非典会让我没生意做。”"阿海你说我生意会好起来吗?我真的没想到非典会让我没生意做!"“阿海我只知道正月的时候生意会清淡点,真的没想到现在还会没生意做的。”
一天的下半天,就只有我一个顾客。
五一以后,我去过一次,但是门关了!听关心阿珍的人说,阿珍跟着老公到外地去了。
自此以后,长久没见到阿珍姐。到了年关,还是没见到阿珍姐。到了第二年的五一,阿珍姐还是关着门。
我到现在还是没有见——大约阿珍姐真的关门了!
(此文写于2003年非典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