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史三国:麋竺之最后的赌注


《三国演义》为构筑刘备「仁德」之名,以虚实结合之法,构思出诸多巧妙剧情。特别在「三让徐州」的环节中,尤为突出。譬如,九江太守边让,与陶谦交厚,闻知徐州有难,引兵来救,被夏侯惇截杀之情节。

即是小说迎合其「尊刘抑曹」思想之精巧设计……

依《后汉书·文苑列传》所言,其一,边让是兖州人,当时已「去官还家」,无法引兵相救。其二,史载边让是被其乡人构陷而死。整个事件实则与徐州、以及陶谦毫无关系。


但因为边让在士人之中,名望颇高。

《后汉书·边让传》有言,“大将军何进闻让才名,欲辟命之……府掾孔融、王朗并修刺候焉……议郎蔡邕深敬之,以为让宜处高任,乃荐于何进。”《后汉书·孔融传》亦云,“融由是显名,与平原陶丘洪、陈留边让齐声称。”

换言之,边让之名尚在蔡邕、孔融之左。

故小说安排边、陶二人交厚,即借边让之声望抬高陶谦,让读者潜意识认可陶谦的品行。


又《三国志·孙干传》引注《郑玄传》中载,“玄荐干于州,干被辟命,玄所举也。”

孙干即孙乾,由大儒郑玄推荐于州里,小说则将举荐之功移花接木给了陶谦。但其实陶谦始终防备刘备,又怎会向其推荐人才。小说或隐或现、潜移默化,极力地去烘托、诠释、推崇陶谦的品行。不断由细枝末节托显陶谦之高尚,皆旨在衬托刘备。

同时增加陶谦「三让徐州」之可信度,将刘备之「仁德」推向极致……



然正史之中并无陶谦「三让徐州」

据《先主传》中所载,“刘备到徐州后,陶谦调拨四千丹杨兵于刘备,刘备遂去楷归谦。谦表先主为豫州刺史,屯小沛……谦死,竺率州人迎先主……”并无甚让徐州之语。


且陶谦只在病危之时对麋竺单独言道,“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并未有让徐州之意。

前文尝有提及,豫州汝南是袁氏盘踞之地。因袁术与陶谦的同盟关系,陶谦故将刘备推为豫州刺史,实际上是一种利益交换。刘备的豫州刺史本质实则与当年孙坚无二

而陶谦则是将徐州托孤于袁术,以护佑陶家继续掌控徐州。


因为陶谦绝对不会将徐州让于刘备……

以刘表二子为例:次子刘琮投降曹操,拜青州刺史,后迁谏议大夫,爵封列侯。虽无实权,亦可富贵荣华。但长子刘琦与刘备合作,待刘备夺取荆南四郡后,却是突然病逝。

袁术面对徐州亦是如此。袁氏作为顶流世家,陶氏不具威胁。

但是刘备却是不同,势单力薄完全依靠地方势力支持,与陶氏有着天然敌对性,不存在和平共处的可能,必须有所摒除



但是陶谦一死,麋竺等人立刻迎接刘备入主徐州。

故无论是袁术、抑或陶谦而言,此举完全是背叛。最终导致袁、陶同盟彻底破碎,袁术亦是暂时放弃北方曹操,出兵攻伐刘备。且以「竺率州人迎先主」推之,麋竺对刘备入主徐州应是出力甚多。

不过小说既是宣扬刘备「仁德」,自是不能对刘备小人之径,以及麋竺背主之举加以批判,反而美化掩饰……


小说先是引用《搜神记》中天使提醒火烧麋家之言,衬托麋竺品格的高尚,以影响读者对于麋竺之初始印象。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麋竺以富商入仕,与袁家而言无足轻重,更是难与世代簪缨的门阀豪族相比。故而选择力迎刘备入主徐州,不过是发现家族崛起的机遇而已。

故麋竺所言「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是否属实着实令人生疑。



又《三国志·陶谦传》载曰:“曹宏等,谗慝小人也,谦亲任之。刑政失和,良善多被其害,由是渐乱”。

陶谦在时亲近曹家,但所谓「万里江山万里尘,一朝天子一朝臣」,刘备入主徐州后,对于曹家而言,却并非什么好消息。刘备初掌徐州,急需站稳脚跟,自是排除异己、整合兵政。

袁术引军而来,刘备只得暂时将张飞遣至下邳,引为后援之同时,旨在镇压曹氏


然据《先主传》引注《英雄记》所云,“备留张飞守下邳,引兵与袁术战于淮阴石亭,更有胜负。陶谦故将曹豹在下邳,张飞欲杀之。豹众坚营自守,使人招吕布。布取下邳,张飞败走……”

显然曹氏是不满刘备入主徐州,故借机发难。

刘备闻讯之后,先是引援兵至下邳而败于吕布,后又收散卒于广陵又败于袁术,唯有退而屯于海西暂息。此时刘备军的情况可谓棘地荆天。军士饥饿不堪,自相残杀,以人肉充饥



总之,刘备已然是惶惶如丧家之犬,恓恓如漂泊之萍。

而对于麋竺而言,亦是穷途末路。当初极力迎刘备入主徐州已是得罪了袁术,如今又被吕布占了徐州,此时的麋竺已是别无选择。因为前期投入过大,已经到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地步。

故麋竺做了人生最后的赌注……


据《三国志·麋竺传》载,“刘备转军广陵海西,竺于是进妹于刘备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麋竺可谓是破釜沉舟,将全部身家押宝在刘备身上。

对于当时的情况而言,绝对称得上是一次决定命运之豪赌。

然而小说对刘备兵败、军士自相残杀、以人肉为食,以及麋竺孤注一掷,将妹献于刘备等情节,皆避而不谈,唯恐影响「忠臣明主」之形象。



然如此豪赌,其回报亦是丰厚无比,刘备赖此资助而复振。

平定益州后,刘备任麋竺为安汉将军,班在军师将军之右。麋竺未有理事之才,刘备亦从不让其统军。然则赏赐优宠,却是无与为比。故麋竺的这次惊天豪赌,或许比之吕不韦之奇货可居,亦是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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