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茶水间正对面就能看到望京SOHO的大楼,看起来近在咫尺,其实却隔了一个小时地铁的距离。我每天都能看到那栋大楼周围的天空在变幻。今年的北京,几乎都是蓝天,今天浅蓝,明天深蓝,天气不好的时候大楼周围就变成了灰色,从那边延伸到我的视线里,成为了一片由灰色到蓝色的渐变。我坐不住的时候,就会到茶水间接一杯水,我不喝茶,也不爱泡东西,我只爱喝热水。
有一次我端着红色的杯子看着远处的望京SOHO,听到公司的大楼窗户发出吱吱的声响,窗外多了一根绳子,我踮起脚尖贴住窗户往下看,第一次看到清洁玻璃的工人们,戴着安全帽,身上挂着清洁用品,一手拉着那根唯一能拴住他们的绳子,一手拿着刷子清洁高楼的玻璃,看得我一身惊悚,赚钱的方式多种多样,有的人拿脑子,有的人拿劳动力,有的人拿青春,有的人拿命。
北京的天空其实经常是万里无云的,很好看。刮风的时候,就能看到北风把云从看不到的地方刮到了眼前,然后喝完一杯水的功夫,又把它吹走了,很有意思,就像用眼睛播放了一段延时摄影的视频。有云的时候,就能清楚的看到飞向四面八方的飞机在上空划出一道道痕迹,要是一直盯着看,不过十分钟,那些一条条的白色就消失了。后来我惊奇的发现,茶水间的斜对面的远处,应该离机场不远,我最多在天空中同时看到过三架飞机。在我的视线里,三架飞机处于平行位置,并且去往的是同一个大方向。这个画面对我来说算是难得一见。
公司的楼下是一所小学。这个小学很简陋,一栋三层高的楼,一个操场,一面红旗,旁边两个小平房,轰然屹立在一栋栋高层的写字楼之中,要是形象些,这所小学就是“凹"字陷下去的部位。这里是二环,为什么这样一所小学会独立于这个位置,我一直很奇怪。每个周最烦躁的周一,十点钟,窗外的音乐响起,然后立马就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来,那所小学里的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操场,老是拿着广播整理队形开始准备升旗,每周一都是如此。公司十点钟的时候,每一天都会响起广播体操的音乐,一些上了年纪的员工就放下手里的活计到走道里开始了运动拉伸,内外夹杂,也是够折磨人,所以这段时间,我一般都会去卫生间里撒个尿安静会。
有一次我在茶水间的时候,看到了窗外一个黑色塑料袋在我眼前晃啊晃,那一天的风应该很大。它仿佛不知道在哪里能够落脚,又或者不知道怎么才能停下来,因为它几乎没有重量。看上去还是蛮可怜的。最后它飘到了隔壁的楼顶。隔壁没有我们的大厦楼高,它的楼顶是一个篮球场,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在那里。我们公司外边有一排树,我每天出了地铁到公司的路上,都能听到乌鸦的叫声此起彼伏,也看到过地上的麻雀在垃圾桶边找食,但却从没见过有一只鸟能够飞到我在茶水间的视线里。
茶水间里永远都弥漫着醇香的咖啡味儿。最忙碌的时候应该是每天早晨9点。咖啡机研磨咖啡吱吱的响声,热水器轰隆隆,一阵儿一阵儿达到了99度,洗杯子的,泡茶的,吃早餐的,络绎不绝。白天的时候也不停歇,有讨论工作的,接待访客的,同事之间聊天打游戏的,还有训斥小姑娘的领导也在这里大费口舌。对了,还有那台在角落里默默工作的打印机。
楼里的保洁阿姨12点的时候就会拿着小电饭锅来茶水间洗颗白菜,但我也没有见过阿姨在哪里做饭在哪里吃饭。负责给绿化植物浇水的姐姐平均半个月来一次。那一天,办公室里到处都是推车的声音以及水从壶里流出来的咕噜声,用完了水,再推着车去茶水间咕噜咕噜的加水。茶水间旁边的屋子都是大领导,他们永远大门紧闭,百叶窗也关上,偶尔能看到他们开门出来接个水。我很好奇,紧闭的门里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又或者,那道门,直接就是锁住的,空无一人。
我每天大概要喝六杯水,所以平均每天要走向茶水间至少六次,每次去,都会遇到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事情,以及看到窗外不一样的天空。就像看舞台剧一样,舞台不变,人和置景,来回更替,但总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或许对面的大楼里,远处的大楼里,也有人在这么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