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在城墙根下见到正放的红梅,昨晚便下雪了。它特意从广宇而来,与它相合吗?物物之间,真有如此奇妙的感应?
雪落房顶,雪铺院落,心生欢喜却不吃惊。几天前预报大雪要普临北方,皑皑将是这些天的主色调。这其实也不好,只是一场安排好的约会,少了回头你在的惊喜。你试想,没有半点预感,早上起来大雪封门,你拿来木锨铲了好一会才走将出去。立在高处,一望茫茫……
这都是旧事了。雪入暗夜,人站窗前,看飘飞,想远方,总是有情致的。长冬严酷,有雪就有了浪漫。没有人不对初访之雪心怀欣喜,而那连绵的雨有时会受诅咒的。
我想到了山中父亲的茅屋。上个月父亲又买了一头黄牛,又回到了先前他喜欢的生活。他喂牛,坚决睡在牛屋。牛的气息和草料味使屋里一点也不冷。打电话,能听到牛嚼草料和牛铃的声音,父亲一定在吸着旱烟,他烟袋锅的嘴儿一定很亮。电话里给他说让他掖好盖好,他嫌我啰嗦,说他那屋比我的暖气房还好呢!我想着外面雪落千山,他屋里却舒适,很放心了。夜静雪深,屋后该有野兔翻过雪岭,有稚鸡嘎嘎飞到另一个山头……
也牵念故人。岁月里,远存的友情隔着时空,历久芬芳。十年河东故友,两年城西新知,他们都给我发来雪照。有不知是哪个孩子的小小的脚印,有顶雪开着的红得招人的月季,有站在雪枝上要飞走的小鸟,你可以想象它身子一顿蹬落的点点残雪扑簌簌下来的情景……文字呼唤,文字应答,岁月渐深。这两年,拔剑四顾的豪气少了,淡而深远的情思多了。雪中怀友,不必温酒煮茶,只有一壶真纯在心中沸腾。网络天涯,情怀咫尺,应该是这个时代的佳话。
想起几年前结识的几个山里少年,他们该是比我还要高了。他们现在早已如鹊,呼啦啦飞向自己的天空。南北长途,心里在问:汝饥否?汝寒否?汝快乐否?
儿子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旁。他专注地看着墙上的地图。前几天改红的微信说新疆早已是雪漫天山。儿子指着南疆的地图给我说,过几年,他要开车带着我纵横塔克拉玛干。从库车到和田,从轮台到民丰和且末,从库尔勒到若羌。我说那是危途,他却自信昂扬,说不惧荒莽。我说咱们在怎样的时刻上路,他说完全由我。我理解这个少年的勇气,不管是长路花开,还是一白万里,都是旅程。哪一天路上不是旅人无数,风光在心中铺展开无数雄壮。
雪飘落,并无几人炉前夜话。雪,不再是梦境,而是真切的感怀了。残冬将尽,我心里想象着春水初涨,二月花事。任再天寒,该行进的永不会停止,能生发的正在茁壮。比如地下的草芽,人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