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不仅背负着工作和家庭的重担,也开始面对越来越多人生的无常。这几年参加的葬礼越来越多,深切感到,死生之外,别无大事。那些挚爱的长辈、师长,以为可以永远承欢他们膝下,聆听他们的教诲,却不想他们终会离开,再也不能感受他们的温暖。那些同行的朋友、伙伴,以为可以一直同甘共苦,结伴同行,却不想有的人会在风华正茂之年突然离去,留给我们深深的伤痛和怅然。
这就如同,人生的列车上,本来坐满了一路同行的人,大家相互取暖,相依相伴,但随着列车的行进,有些人开始中途下车了,我们就此失散,不再相见。望着那些空出来的座位,我常心怀凄恻。我怀念他们,也怀疑人生的意义。人逝去了是不是就什么都不存在了?既然人终不免一死,我们一路奔忙,一路追求,一路向善……究竟有何意义?
近日读作家冯骥才的作品,读到他在冰心逝世后所作的一篇悼念文章《致大海——为冰心送行而作》。作者默对案前的一束玫瑰,在德彪西的《大海》的乐曲中追忆冰心的音容笑貌,回顾与冰心多年交往的点点滴滴,冰心先生率真、亲切、智慧、通达……的美好形象跃然纸上。
在文章的结尾有这样一段话:
我开始奇怪自己,您在世时,我不是对您已经十分熟悉与理解了吗?但为什么,您去了,反倒对您忽有所悟,从而对您认识更深,感受也更深呢?无论是您的思想、气质、爱,甚至形象,还有您的意义。这真是个神奇的感觉!于是,我不再觉得失去了您,而是更广阔又真切地拥有了您;我不再觉得您愈走愈远,却感到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贴近。远离了大海,大海反而进入了我的心中。
读到这里,仿佛一道光照进了我的心灵,让我忽有所悟,豁然开朗。我忽然明白,原来逝去不是虚无,却是另一种拥有。
生命不仅是对个体的成就,也是会感染和传承的。记得电影《寻梦环游记》中有一句台词:“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美好的生命是不会被遗忘的,所以美好的生命也就不会真正消逝。那些在我们生命的列车上中途下车的人——我们亲近、崇敬、感念的人,他们逝去了,只是他们的肉体消失了,他们的精神、气息却仍然留在我们的生命中,就仿佛他们在以另一种方式留存在这世上,就仿佛我们不曾失去他们,而是更深切地拥有了他们。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死亡是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的问题,更深刻地理解死亡便能更深刻地理解生命。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漫长历史、无限时空中的一个片段,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在生之时好好活着,努力活着。无论生在贫瘠的山地还是肥沃的良田,无论面临疾风暴雨还是还是和风丽日,无论是显赫的大人物还是平凡的小人物,都立足自身,向善向美,努力成就一个美好的生命。好好活着,才能好好死去。
我们勤勉自律,奋发努力,追求完善……在生命之河中沉沉浮浮,终其一生。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都会镌刻在一段生命史中,并不因死亡的存在而变成虚无。
每一天,生命都在消逝,但逝去是另一种拥有,让我们拥有更美好的生命;每一天,我们都要好好生活,好好修炼,为了成就更美好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