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南宋诗人杨万里曾经写过一首《秋夜》:

挑落寒灯一点青,方知斜月半窗明。

无端一阵秋声起,唤作铜饼蟹眼鸣。

没任何来由的,就爱极了这个词,无端。

无端,比无缘无故,多了三分诗意,几许清寂。比莫名含蓄,幽远。

年少时很是不解,这人世间如此美好,处处花红柳绿,水气泱泱的,哪会有那么多的无端思绪?

待人近中年,再去品读这些清句寂词,才真正体会到了一些其中的况味。

有时细细想来,人生之中诸多情思,莫不过是一瞬间偶然被某件事、某处景、某个人触动了心怀,倏忽叹息而已。

这红尘深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原本不过就是始于无端,起于无端,却也,寂于无端。

如久居山中的中年隐士,黄昏缱绻时,与雨后青山相对,听溪声湿耳。

一碟煮花生就半壶小酒,自斟自饮,至微醺,偶抬头,朦胧醉眼里看见窄仄的山林小路上一双及笄少年打闹走过,笑声清脆如黄鹂,响彻在层林云水间。

于是,突然无端,就忆起了自己曾经年少时,那一缕情窦初开的纯真青涩,那一份春山雨后的朦胧情怀。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那曾经魂牵梦绕的姑娘,如今早已嫁做人妇。

于是,吟着这诗,酒品着品着,还未等及入喉,唇齿之间便先无端萦绕了一种伤情,此情此景,真个是:“流年度,无端总被东风误。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都说情到深处人孤独,这孤独的深处,终归是自己与自己的一场缠绵悱恻,一个人的旷日持久。

又如幽居闺房的青年女子,绣窗芳思迟迟,春日清晨,梳洗妆罢,云涴宝钗蝉坠翼,轻步转过回廊。

忽见庭院角落里,堆满了被一夜风雨无情打落的花朵,忽然就原地怔住,心中一股怜惜之情顿生,丝丝情思绕指柔。

人若春花花若人,最是赏心悦目也不过数载间,凋零却是须臾,此时花俏人皆爱,待到春瘦红颜渐老,此后余生,你可否会待我深情如初?

想着想着,无端两行泪,默默对花流,一刹,忘了世间流年。

幽人何事苦伤春?春雨无端愁煞人。

不但幽人独愁怨,江头多少柳眉频。

几乎这尘世间所有的女子,愁的莫不都是,遇不到一个能和她相濡以沫,一心一意白首到老的人,于是无端又生担忧与期待。

无端,是唐诗宋词里连绵不断的清愁,是画家笔下远山处那一方留白,是文人墨客窗前的竹绿绿兮风澹澹,是月色流过青瓦时的情幽幽,意远远。

闲愁起处,最是无端。正如,无端忆起青春年少,在那山之魂,月之灵,曾许下的诺言和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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