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清
我叫岳清,大家叫我清清,说我清水一样的姑娘,清澈美好。
这使我常常想,我是不是很会装,我从不觉得自己单纯,却给别人天真单纯的印象。
课余班里的女生扎堆说悄悄话,讲小秘密,我在座位上迎着阳光画画,看书,时常画着画着写出了他们的对话,时常读着读着会附和着笑,或惊讶。
我在偷听,可我不能加入,我天真又单纯懂什么呢!
我,讨厌这样。
所以,放暑假的那天我冲动的插了话,撒了一个谎,雨下了一整个夏天。
“我喜欢忠厚老实的,就像李仲一样。”
李仲是我们班的书呆子,练习册不离手成绩中游,他的腿是我见过最像筷子的,瘦小的他差不多和155的我齐高。他总是被欺负,跑腿买水,替做值日……
这样的人,就算全世界的男生都没了,我也不会喜欢的一个人,却成了别人口中我喜欢的人,还是我亲口声张的。
我在掩护一个人,那个和李仲完全相反的男孩,那个被众多女生暗恋的男孩,那个被我默默喜欢三年的男孩。
不能让别人发现我喜欢他,不然我单纯美好的形象就没了,他是一个坏小子,我是个乖乖女呀。
在回家的车上做定的那瞬间,后悔的思绪在心头涌集,随之弥漫我整个脑海,溢出,在脑袋上方,凝结成灰色的乌云,雨点开始下,淋湿我瘦削的脸,我的衣服也被浸湿。
有人观察到我的异象,关心我。
我摇摇头告诉他,不小心磕到了,疼的。
他真的信了,也是,从小到大我都是别人眼中诚实乖巧的好孩子,没人会质疑我。
那么他们一定也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吧,我真的完了。
那个暑假的四十多天里,我几乎夜夜噩梦,重复的场景,我梦见,大家哄闹着将我喜欢李仲的事大声宣扬。而那个我喜欢三年的男生啊,靠在窗边,一边喝着冰镇的雪碧,一边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人啊,随之跑过来将我推到了李仲的身上,然后痞痞的笑。
白天我将自己关进屋里,在父母开门时迅速整理表情,做出一副写作业的模样,有时母亲会给我端来冰镇的西瓜,有时他们会叫我出门转转。
我时常吃着吃着西瓜时就会泪流满面,母亲对我这样好,开学后,就会变了吧,她的乖女儿,居然想着早恋的事,不会再爱我了吧。
每次出门前我都要带上父亲给我买的黑色鸭舌帽,它对于我来说有些太大了,总是会遮住我的眼睛,最最主要的是,它很贵,近两百买的,可是我喜欢,父亲就给我买。
它能够让我在旁人前展现自己真实的情绪,就像我出门时红着眼睛,爸妈也不会发现。
出门后我会走很远很远的路,直到自己确认不会遇见熟人为止。
然后我会挑选一个安静的,没人的地方大哭特哭,我真的快要疯了,每天都要为那个谎提心吊胆。
但说回来,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还会撒谎。
我不敢直面自己的心,听着他们说一些刺耳的假事实,总会比直击我的心好些,我还剩一层保护膜,我这样安慰自己。
但我还是难过,即使是谎言,却依旧包藏着我的真情,比如,乖乖女,单纯天真的岳清有喜欢的人了。
在几次寻觅后,我找到了一个“撒野”的好地方,在几次试探后,发现没人会注意这一角,于是我变得越来越大胆 ,撒开嗓门的哭。
不知使我前几次试探时没放开,嗓门小,还是我不走运,在我放飞自我,哭的惊天动地的这次,我被发现了。
我记得,哭的没有力气,侧身躺在长椅上不受制的抽噎时,眼前出现一瓶果粒橙。
我当时吓得差点噎气。
送水的是一个女生。
在后来的谈话中,我知道她也是在这里哭的,并且在我之前,只不过我哭的声音太大,盖过了她的声音,还调侃我人不可貌相,瘦瘦弱弱的我居然能高音哭近一个小时。
我问她,你为什么哭,她很轻的说,很轻,就像她说时眼圈那抹红一样,要认真听,认真看,才能听清她的话,才能看到她的忧伤.
“我没参加高考,和我将要离婚的父母赌气。”
那天,我听她讲了很久的话,她告诉我,她本来觉得生活没了希望,可是却被我悲切的哭声逗笑,就那勾唇的瞬间,她想通了。
她说,她会去她姥姥的城市重上高三。
她给我讲她的梦想,给我讲她的爱情,给我讲她的苦闷……
她把我当成了倾诉的对象,尽管我的外表依旧是单纯天真的乖乖女,尽管我没有冲动开口说一些证明我不是小孩的话语,她依旧和我讲述她的小秘密。
我不再是旁观者,我是参与者,我也有分享秘密的人,尽管,分别后的我们可能不会再相见。
那天,我很晚才回家,爸妈将刚进门的我稀里哗啦的说了一通,但触及我红红的眼圈,又连问我怎么了。
我愣怔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蘑菇头才想到,自己在分别时将帽子作为分别礼物给了那个女孩。
帽子就像为她买的,不大不小,勾勒着她秀气的脸庞。
她送给我的是一个透明雨伞的钥匙链,她说,这个很适合我,可以为我遮挡我内心的雨。
梦是相反的,这句话是骗人的,暑假里夜夜做的噩梦成了现实。
大家一脸暧昧的看着我和李仲,起哄声,喧闹声,让我抑制不住的红了眼圈,没了帽子的我就这样大刺刺的暴露在旁人面前。
我紧握着雨伞钥匙链,我在让自己忍住,不要哭,最起码不要在别人面前哭。
大家还在哄笑着,没人注意我的异象,是李仲,单薄的李仲,拍桌子,站起来,用我认识他以来最大的声音说:你们无不无聊。
大家被异常的李仲吓了一跳,反应过后,还想调笑 ,我喜欢的那个男生走了进来,我感受到他看了我一眼,厌恶,或是不耐,总之是不讨喜的目光,但我还是觉得好帅气。
他走到我身后的位置上,将椅子弄出巨大的声响,趴在桌子上睡觉,没人敢再吵闹。
那天之后,大家就像忘记这件事一样,没人再提起。大家恢复了常态。
课余女生依旧扎堆说悄悄话,讲小秘密,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安静的看作文书,画几何,我不能再听清他们的话语,也不会再将他们的话记下,我握紧手中的钥匙链,我知道我不再孤独。
每天回到家,我会登录qq找那个姑娘说话,我们真的算是相见恨晚,我们谈天说地,她说已经到达她姥姥那边,现在他正在熟悉那边的教材,她说她想考南方的大学,重新开始。
我知道她还没有走出来。
就像我心头的雨未停一样,经过那件事,我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大家的可以,我总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变了,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天真的清清了,现在的我浑浊了也说不定。
我生病了,被下了一整个夏季的雨淋病了,我变得敏感,我拒绝和人过多的交流,我拒绝别人的好意,我将自己封闭起来。
那个姑娘告诉我,你这样不行,我也对她说,你不也一样没好,这时,我们就会沉默,我很后悔,后悔自己的出言不逊,我身上长满了扎人的刺。
渐渐的,我们交流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我想和她说话时,发现我被拉黑。
我试了很多种办法想要和她发一句消息,却被显示有权限。
我流着泪笑了笑。
我找出钥匙链扔掉,却丢不掉内心的郁结,我察觉乌云越来越乌密,我必须将这段事放下。
那天我想了整宿,我正视自己,正视自己的人生。
我将捡回来的钥匙链,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我喜欢的那个男生。
伞,散。
我不再需要这把伞,我知道想让阴郁的我好起来,不是打着伞躲在乌云下,而是走到阳光下,接受审视。
恐惧往往是恐惧本身,而不是事件本身。真正去面对,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时间是流动的,那些再难的时间段,也总会过去,过不去的是自己。
那天后,我开始认真备考,我不想让迷蒙的自己在迷蒙中度过,在清醒时后悔。
冷了就往太阳下转,热了就开空调,如果现在再问自己是不是装的,我想对自己说,不是,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承认,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曾经撒谎喜欢李仲,喜欢男生是真的,但不是李仲,是顾笙,那个笑起来有好看牙齿,眼里盛满星星的男生。
初中毕业那天,李忠告诉我,他以前很讨厌我,觉得我很装。
我抬头惊讶的看着他。
可是后来他又说,可是现在的你很迷人,很真实,就像你名字一样,清澈美好。
我回以真挚的笑容说:你也变好多,现在我都要仰头看你了。
临走前,他说:“你知道么岳清,”
“什么?”
“顾笙,喜欢你”
“是么?”一阵热风吹来,带走我来不及缀下的雨。
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去年的夏季,我撒了一个谎,雨下了一整个夏天。
然后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