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船已到了柳林叉,多美丽!出金子的地方,冬天也有人在水中淘金子!我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地方的。气派大方而又秀丽,真是个怪地方。千家积雪,高山皆为紫色,疏林绵延三四里,林中皆是人家的白屋顶。」
「什么唐人宋画都赶不上。看一年也不会讨厌。」
令沈从文发出如此感叹的地方,真是令人神往。
今天我终于到了那里,当年沈从文只是坐船经过这里。
顶着细雨,下船搭中巴到五强镇,接着再转中巴去柳林叉村。车上当地人见我这个异乡来客,不停地抛出疑问。「从哪里来?」「到我们这里做什么?」「我们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说,我们这里除了一个可供钓鱼的鱼场,其他没有什么好玩的。我不以为然。反问他们是否听说过沈从文?得到的回答是一阵沉默。
虽然沿途没有诱人的风景,但我还是对柳林叉充满期望,不过在下车时,村子的普通让我的心情,和斜风细雨的阴冷天气融在一起。
只有3间客房的小旅馆80元一间房。没有任何犹豫,我住了下来。
为什么现实的柳林叉和沈从文笔下的柳林叉的差距如此悬殊?步出旅店,冒着细雨前行,希望借这寒冷让自己清醒。
「五强溪水电站的确让昔日的险滩沉入江底,但这里是电站下游,不应当啊。」「莫不是那些山石被用去烧水泥、铺马路?」
顺着一条泥泞小路走向江边着,沮丧的我向自己提出一个又一个假设和可能。
宽阔的江面豁然出现在眼前,透过细雨薄云,对岸山的轮廓依稀可见,黑色礁石冒出水面的,它们就是沈从文笔下的险滩,江边那一叶孤舟,令这江景更加落寂。不是唐人宋画都赶不上的美景又是什么?
如此景致竟然被人遗忘?百思不得其解。
顺着村中主路继续前行,实际上是向着隐约可见的群山前行,走到尽头,一座小学突然出现,这学校背后是被烟云包裹的迭嶂,太美了!就自然景观而言,湖南最美乡间小学、最美乡村,除了它,还有哪里?
走到学校后面,黄昏时刻、蒙蒙细雨令道路一侧的山峦显得更加深不可测,另一侧则是广袤的稻田,而那远方,又是起起伏伏的群山。
黑暗中一位赶鸭人从我身边走过,看到被那景致陶醉的我轻轻说道:「这山后面还有很多地方美的很……」
2018年12月21日(3)
香港文汇报2019年5月11日,标题:“沈從文筆下的 柳林叉不見了”。
新记:去年十二月游柳林汊时风雨交加,总是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今年三月末与刘君结伴重游此地,对那美景又多了一番感受。
落宿后再次到江边观赏,风景依旧。
村中的鱼塘引来一批着装统一、徽章一致的央企人士。那天是周末,他们的活动,应当参加属于某个主题。
意外惊喜发生在第二天中午,原计划乘船去桃源县兴隆街,当年沈从文返乡的小舟在那里停泊。岸边有几个乡亲等船,得知我们是游客后主动提议,不如坐我们那班船先行一步,我们那里风景也很漂亮,在江边玩半个小时后再上去兴隆街的船。
上船后发现,这条船沿河停停走走,几乎是随时停船靠岸。船速虽慢,但非常适合我们这类游客细细品味的要求。
河对岸是属于丹霞地貌的明月山与夸父山,隔江远眺,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山峦起起伏伏,相接成为一个流动的画廊。
船不时拐进河叉,大船不可能靠近那些依水而居、隐藏在柳林竹丛中的村落。马达停息,便是鸡鸣鸟啾、昆虫低语的组曲。
我们在一个不知名的码头下船,借下班船半个小时后到达的间隙上岸观赏田园风光。初春,泥土、植物都散发出自身独特的气息,油菜花的金黄、幼苗的翠绿、褐色的土地,色彩搭配的协调美丽。
“这里是出金子的地方”,猛然间想起沈从文对这里的赞美。当年这里在河中采金子,今天这田园景色和“金子”一样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