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五石散”,是一种中药散剂。它的主要成分是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此外还有一些辅料。这种散剂据说是张仲景发明的,张仲景发明这个药方,是给伤寒病人吃的,因为这个散剂性子燥热,对伤寒病人有一些补益。
但是到了魏晋,上流社会的士人没有伤寒,也都开始吃将起来。此时的配方和张仲景原始药方已经有了一些调整,但主要成分没有变化。因为魏晋士人发现,五石散除了治疗伤寒,还存在其他一些功效,特别是,五石散有一种类似摇头丸的功用。服药后,人体忽而发冷,忽而发热,精神可以进入一种恍惚和忘我的境界之中。“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局牖,八荒为庭衢”。简而言之,有点类似于喝醉酒般精神麻醉。
此外,当时的士人还认为五石散是一剂延年益寿的宝药,谓之“制作之英华,群方之领袖”,吃了虽然不能腾云驾雾,脱胎换骨,但能延年益寿,功效广大。
据说,发起吃五石散的风潮始于曹魏驸马何晏,何晏是个大帅哥,脸色白皙,自恋成癖,后人因其肤色白皙,称为“傅粉何郎”。他娶了魏朝公主,身为驸马,依旧不肯本分做人,四处沾花惹草。他首开服用五石散之风,据说是因为它有壮阳之效。他自称服用了五石散以后,“神明开朗”。这一下轰动了京城,大家争相服用。多年的烦恼,一下子就解决了,占据了晋朝广大的医药市场。
那么,五石散能随便吃吗?答案是不能。要吃五石散,还有诸多的讲究,如果一个不注意,就可能有生命危险。那么吃五石散需要注意什么呢?
首先,吃五石散需要就着热酒。酒必须又热又醇,决不能喝劣质酒。众所周知,古代酿的酒度数普遍不高,新酒还经常会带有颜色和酒糟漂浮,正所谓“绿蚁新醅酒”,这一类酒显示是不能喝的。只有经过陈酿的好酒,度数才能进一步提升,才配得上五石散。
其次,吃完五石散,不能静卧,需要“行散”。行散就要走路,所以魏晋名士最喜欢散步。其实,不是他们喜欢锻炼身体,而是如果不散步,五石散的药效就淤积体内,从而一命呜呼。
第三,服散后还不能不吃东西,一定要大量进食,“ 食不厌多”。说白了,不论是喝热酒、散步,还是大量进食,其实就是为了尽快的、尽量多的把体内五石散的毒性排出体外。不然毒素过多的短时间里淤积体内,不是得重病就是直接挂掉。
第四,衣着上要穿“寒衣”,即旧衣服。因为,吃过五石散后,浑身发热,之后变冷,症状颇象轻度的疟疾。此时,人的皮肤变得非常敏感,很容易被磨破。新衣服比较硬,而旧衣服柔软的多,特别是许久没洗的,更是油光锃亮,不会磨破皮肤。
总而言之,吃五石散,除了酒要喝热的,其他的饮食衣着等等都要“寒”,所谓““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要是你冻出了肺炎,那说明你发散发的特棒。所以,魏晋时期,如果你看到有人大冬天穿单衣,光着脚在雪地上散步、打滚,甚至洗冷水澡,都不要奇怪,一准时吃了五石散。
说到这,小小猜测一个成语“卧冰求鲤”。据说是晋朝的王祥为继母捕鱼,大冬天趴在冰上,把并暖化,抓了两条鲤鱼。说不定是吃了五石散热的受不了,才趴到冰上的。
服散除了给生活带来诸多不便,出了差错或是长期食用,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魏晋时期,许多人都因长期食用五石散,或是食用不当而丧命。东晋名士皇甫谧描在服药后,排解不当,落下了一身重病。因为实在忍受不了,曾要拿着刀自杀,叔母苦苦劝阻,才活了下来。
虽然服散麻烦而危险,但因为“药效显著”而风靡魏晋时期的上流社会,其风潮丝毫不弱于清末的鸦片。只是由于五石散本身的昂贵,以及调理的烦琐,所以没有渗透到民间。这也算是当时的一大“德政”了,至少没有霍霍老百姓。
接下来,我们再具体说说魏晋风度和五石散的关系。所谓魏晋风度,指的是魏晋时期名士们所具有的那种率直任诞、清俊通脱的行为风格。饮酒、服药、清谈和纵情山水是魏晋时期名士所普遍崇尚的生活方式。一部《世说新语》可以说是魏晋风度的集中记录,代表人物有大家耳熟能详的“竹林七贤”。
当时的士人最喜清谈,因为国家动荡不安,加上政治上的黑暗,许多士人不得不转而将兴趣都放在务虚的清谈上。所以,大家经常没事就开个派对,约上三五好友,一块嗑嗑药,发发散,然后一起穿着旧衣服坐在一块谈天说地。因为都穿着宽袍大袖的旧衣服,有的还是经月不洗一回,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虱子,大家聊着聊着,哎,这痒痒,应该是虱子咬了,一个个像猴子似的抓一抓虱子,然后从肉体上消灭掉。这种情形被叫做“扪虱而谈”,在当时是特高雅的举动。
还有一个人不得不说,谢灵运,一个著名的诗人大咖,山水诗派鼻祖,在那个年代的文人圈里是个顶级的偶像小生。出身还特好,陈郡谢氏,他母亲是王羲之的外孙女,长大后袭封康乐县公,属于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不但有财,更加有才,你说气人不。当了一年的永嘉太守之后,便“称疾去职”,隐居在上虞南乡,占湖为田,大兴土木,扩建谢家祖传的庄园——始宁墅,写下名播天下的《山居赋》。人家的别墅可不是跟现在的别墅庄园,十几亩百来亩都不得了了,人家那是填湖、挖河,甚至开山,连绵几十公里都是人家的庄园。对比现在的大别墅,人家的别墅庄园就好像是长江三峡。
那个时代的有钱士人,大多兴建庄园,在庄园里开派对,一开就是十天半个月,喝醉了随便找个地方睡,睡醒了接着喝,有人来有人走,宴会不停歇。好容易结束了,一看,都上个月都过了,得,新的一个月来了,上次在我家,这次该去你家了,走着。于是,新一轮派对开始了。而且开派对的借口还特多,除了结婚生子、出仕、归隐这些重要事件,心里不爽了开,心情好了也开,睡不着了开,睡醒了没事干也开,反正就是想开就开,一两个人能开,百八十人也能开。总的来说,就是“派对代代有,本朝特别多”。
派对多,开的又勤,所以很多经常参加派对的人整天都是醉醺醺的,比如刘伶。刘伶是竹林七贤之一,特别爱喝酒,有一次上班,结果喝的大醉就去了,到了办公室,脱掉衣服,赤身裸体在屋里跑。同事来了以后,有人看讥笑他,刘伶说:“我把天地当房子,把房屋当裤子,诸位为什么跑到我裤子里来了?”
那个时代,文人们每天浑浑噩噩,四处寻找精神寄托,处于这种精神状态的人,大家多少会比较宽容。说了一些出格的话,做了一些出格的事,也都得到谅解。和迷迷糊糊的人较什么真呢?当然,有人可能会抗议,说:“你怎么知道这样是迷糊?你怎么知道你的日常生活不是迷糊,而此刻倒是清醒呢?”
说白了,魏晋风度其实是当时文人像鸵鸟一样,不愿正视国家动荡、破碎的现实,不愿面对黑暗的政治局面,为了麻痹自己的精神,在五石散里放飞自我,在一场场派对、一次次玄谈里体现自我价值。《世说新语》里虽然许多故事看着挺有趣,但是结合当时的历史,仔细想想,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