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看到王老师朋友圈的消息,位置锁定是集市的某一个小区。才想起了年前和晓理通过电话,知道她也要回集市过年。便马上联系他们,相约来个新年旧友三聚首。
王老师回信他回了县里父母家,嘱咐我们姐妹难得呆在一个地方,带上各自的姑娘,老姐妹、小姐妹聚聚。还是那个热心的、善解人意的好兄弟。
晓理开始以为我要多待几天,知道我初二返家,便约定初一下午在她父母家附近的维多利商场见面。
那年高考后,知道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报考了同一个地方的不同两所学校。我们俩感叹命运如此奇妙,当年我们在同一个县城的不同学校读高中,因为被同一所大学录取,有了相识的缘分。兜兜转转间,二十六年后,在不同省份的孩子们又到了同一个地方上学。因为两个学校开学时间相差较大,遗憾送孩子上学时没能见上一面。
看到我急不可待地盼望着,姑娘好奇地问:你们关系很好吗?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不会尴尬吗?
处于青春年华、赶上好时代的孩子们,不能体会我们这些已过四将奔五的人,对陪伴过自己青春年华、艰难岁月的姐妹,是有着怎样的情结和感情。那是对过往岁月的祭奠和敬仰啊……
一九九一年八月份,返回学校领录取通知书时,班主任告诉我还有一个二中的同学也考到了那所学校。她的家长留了信儿让我过去见面商量结伴走的事儿。
那是和晓理第一次见面。一个性格内向、面目清秀的城里女孩子和一个胖胖的、有着高原红的农村孩子。
在这之前,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那个离家七十里外的初中所在的乡,见过最繁华的世面是小县城,说过唯一的国语是方言。对于即将奔赴四千里外的他乡,神往而又胆怯。
父母受时间、精力、财力、见识等等的限制,不可能送我到学校。任务落在了晓理的妈妈身上。那时没有直达南昌的火车,不得不北京中转。
临行前,同乡一位考入抚州地质大学的男同学的加入,让我们队伍壮大了,底气似乎也足了。
阿姨带着我们三个孩子,早晨乘汽车从县城到集市,买了晚上发车到北京的火车票。因为严重的晕车反应,我木木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上车下车,分不清东南西北。
第一次到北京,感觉北京站特别地大。广场上到处都是席地而坐等车的人,有学生,打工者……。
隔天阿姨把我们送上开往南昌唯一的一趟绿皮车,她返回了家。四十多个小时的求学之路才真正开始了。
火车一路向南,天气越来越炎热。拥挤的车厢里充斥着各种难闻的味道,过道里满满的都是人,或坐着或站着。尤其是过了湖北湖南一带,担着扁担,装着活鸡活鸭的老乡粗声大气地上了车,大着嗓门一路飙着听不懂的方言。
晓理因为从小在姥姥家长大,说着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后来知道她不会说我们小县城方言,但可以听得懂),一路的交流全靠她,我一言不发。有时听同行的男孩鼓足勇气说出憋足的普通话,大热天我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所以更不敢冒险说一句了。
四十多个小时后的夜里十点多,火车喘着粗气筋疲力尽地终于停靠在南昌站。而我们整个人麻木了。严重的晕车反应,一路不吃不喝,也省去了穿过坐着躺着的人流跋涉着上厕所的过程。
车上聊天认识的一位东北送儿子去同一个学校报到的家长,带我们住进了火车站附近一家简陋的私人旅店,等待天亮学校接站校车。
学校报到后,因为分属不同系不同专业,虽然在同一栋楼,我和晓理宿舍在不同楼层。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我终于不得不操着憋足的普通话开始了和天南地北同学们的交流。
那四年时光,我们相伴在开学放假的路上。同甘共苦,有欢笑也有泪水。记得有一年开学晓理家人给她买了到北京的卧铺。我们半夜上车,我跟着混进来卧铺车厢,不吭一声地躲过了查票,两个人在上铺躺了一晚上。那也是上学路上最好的一次待遇。
孔目湖畔、校门口迎春花墙下都留下了青春的身影,时不时还要到彼此的宿舍挤着住一晚。校园里那个小卖部,为了庆祝王老师找了女朋友,我们促狭地合伙敲诈了他请我们喝那种瓶装的酸奶……
四年后,我如愿回到了家乡,晓理专业对口到了东北。
…………
虽然毕业后在集市工作生活了十年,在我离开的这十几年里,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一记忆中的联营、奥威商场早已被更大更豪华的代替——比如维多利。
出租车载着母女俩在似曾相识的街道穿梭,某一个一闪而过的建筑,模模糊糊地唤起了某一段尘封的记忆,但是看看眼前更多一闪而过的陌生,你会怀疑你的记忆出了问题。
这个一切都快速发展的时代,我们的记忆忽然找不着一个可以信赖的参照物了。
后来去大姨家拜年时问了大姨,她说维多利就在我曾住了好几年的自建楼东面。可是,我的大脑愣是没有把两个地方联系在一起,至今依然如此。
在商场一楼黄金珠宝专柜前等晓理母女俩时,姑娘问我:妈妈,你还能一眼认出阿姨吗?
当她打电话说到了后,我们赶往同一地方,从她寻找我的背影我就认出了她。还是那样纤细清瘦,岁月的沉淀出了这个年龄该有的优雅大方。
在熙熙攘攘的肯德基快餐店,我俩找了位置坐下,两个姑娘去吧台点咖啡果汁。我们望着彼此,忽然风轻云淡地笑了。
两个小姐妹捧着咖啡饮料回来了,一见如故地聊起她们各自的学校,彼此加了微信。我们手握着手,笑看着她们,……晓理还是那样内向沉稳,岁月在她身上似乎不曾留过痕迹。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们,我们知道我们都老了,属于我们的青春已一去不返。它欣喜地转移到我们的下一代身上,那是我们的希望和未来。
话题从现在到过去,这十几年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一言难尽:带孩子的艰辛,工作的辗转变化,父母的付出帮助……。人生走到这一步,站在十几年前遥望今天,所有的一切都超出我们预期值,该知足了。
临别时,我们拥抱了彼此。眼里含着泪光笑着道别。
姑娘回来后对我说,妈妈,我看出来了,你们老姐妹的关系很好。我笑着说,我们也是曾经的小姐妹,是这一辈子的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