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有这样一个女孩,她从记事起一直管自己的爷爷奶奶叫“爸爸”“妈妈”。直到她大一些,爷爷奶奶都去世了,她才去找亲生的爸妈,可是她们竟不认她。。。
梁影自四岁记事起,就一直跟爷爷奶奶生活。
她一直称须发半白的老夫妇,爸妈。只是他们常拉下脸,说,叫爷爷奶奶。
她有些懵:伙伴的爸妈看起来年轻,自己的父母只是老些罢了。
这样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她惶惶。
她大着胆子问“妈妈”,“妈妈”说,你真正的爸妈都在“外面”,他们会回来的。
梁影听着越发茫然:“外面"是哪里?为什么别人的爸爸妈妈和孩子在一起?自己的爹妈不和自己在一起呢?
对了,很多伙伴的爸妈也不在一起。
她撅起小嘴,想问这个问题,但是“妈妈”望着外面,一脸嫌恨,摇晃一下身子,进了里屋,扔下梁影,呆呆站在大院外。
梁影站在院外柳树的一个大石台上,怔怔地望着远方。在脑海里,她仔细搜索父母的影像,似乎在三岁以前,有一对年轻人,在身旁忙碌,只是他们不是很在意她。对他们,她也只是影子似的模糊。
她仍旧固执管爷爷,奶奶叫“爸妈”。
因为只有他们在一直照顾她,尽管爷爷奶奶一再纠正,并表示嫌弃她这样的称谓,但她仍旧认定了这样的称呼。
因为除了称谓表示疑议,爷爷奶奶对自己还是挺好的。
只是以后,来一对年轻的男女,"妈妈"说他们是亲爸亲妈。
他们背着包,拎着一个大行李箱。其中波浪卷发的年轻女人,张开双臂,说:“过来,让妈妈看看。”
而梁影却躲在“妈妈”怀里,对女人表示抗拒,因为女人脸上除了一层白白的脂粉,并没有多少喜悦的神色。
年轻女人对梁影表示了不耐烦, 说了句她不懂的话,转过身,整理随身携带物品。
年轻男子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撇了撇嘴,忙自己的事情。
因为梁影怯生,所以,不认这对年轻的夫妇。但是他们年轻有活力,而自己的"父母"确实老了,也许他们真的是自己的父母。可他们并没拿出诚心和温情对待她。
他们做什么,她只是在一旁用圆圆的眼珠观察着。那年轻女人停下时,她又机灵地躲在了一旁。年轻女人表示无奈,好看的眼睛看着她。她看着她,自己的小心脏砰砰跳动就能听到,然而生疏感还是让她无法靠近这个女人。
在她印象里,他们又回来几次。她和他们的关系也只有如此。而且"爸爸""妈妈"争吵的次数多了起来。
再以后,他们很少一起来了。偶尔回来,也是短暂的停留。梁影碰见时只是滴溜着黑眼珠看,也不吱声。那年轻女人看她固执,也只是叹息。妈妈这样的字眼更加生疏了,他们就象路人。
梁影7岁了,到了上学的年纪。当看到同龄的孩子的父母,漂亮帅气时。想到了自己的“妈妈”,“爸爸”不仅又老,且步履蹒跚。
她忽然想起"妈妈"说的话,他们是自己的奶奶爷爷,大概是真的,偶尔回家的男女才是自己的父母。
她忽然明白了:可能真是现"爸妈"的孙女。
忽然,她觉得自己一下大了,但是她不开心,一直叫着的“爸妈”,真成了爷爷奶奶。她一下子拗不过来。
梁影回家了,学堂的喜悦并未带来多少快乐,心底新大陆的突发现,让她无法适从。
“妈妈”在自家门口大柳树下,正手搭凉棚望着远方,看见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轻摇胳膊向她晃动。
往常,如果在外面玩时,看到“妈妈”在门口招手,她就会飞奔着扑进“妈妈”的怀里。但她知道原委后,一向对她嘘寒问暖的“妈妈”是奶奶时,她没有了往常的冲动,只是默默的任凭“妈妈”牵着小手,不吱声。
在饭桌上,“妈妈”盛好面条,破例地给她多加了一个荷包蛋。因为她知道梁影大了,已经是一个小学生了,应该多加些蛋白质,好长身体。
她就会秃噜秃噜吃下去。可是,“妈妈”并未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梁影的筷子一下一下翻搅着饭菜,难以下咽。
“妈妈”关心地摸了摸她的头,不烫,便怀疑她在外面是否受了欺负。
“小影,你在外面受欺负了?怎不高兴?”
小影没有立刻回答,咬住嘴唇,沉默了几分钟。最后,小影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是妈妈还是奶奶?”
啊!
“妈妈”一下子惊住,怔怔看着她。她明白了,孩子大了。
小影猜测“妈妈”也许会不高兴,没想到“妈妈”却露出了微笑。
她笑着说:“我是奶奶,小影你终于明白了!”
奶奶高兴了,小影心里却五味翻腾,她的怀疑是正确的。可心里仍充满了疑惑:爸妈为什么不管我?别人的孩子都与爸爸妈妈在一起。为什么自己只与爷爷奶奶在一起?
从今以后,这些问题象无数藤蔓在梁影的脑海里缠绕。
本来敏感的梁影,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了。
梁影一天天长大,已然是15岁的少女了。
她变得越来越懂事了,只是身体特别消瘦,营养不良的样子。
能不消瘦吗?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在陪伴。所谓的“爸,妈”已经很少很少回家了。他们在她的脑海更加模糊了。
爷爷奶奶已经变得更老了,长期的农田劳作,衰老得很快。
特别是爷爷,七十岁了,还要在田里天天劳作。
有时她劝爷爷,不要下地了。可是爷爷瘪着没牙的嘴说:“不下地,咱们吃什么呀?你拿什么来上学呀?”
听了爷爷的话,梁影一下子震住了。
是啊,爷也就一个儿子,就是她的父亲。可是,他现在已经几年不见了。
爷还指望谁呢?
再说自己,上学,那是要花钱的。
梁影想了想,顿了顿,说:“爷,我大了,我帮你。”
慈祥的爷爷看着梁影:“娃,你好好上学,就是帮爷爷了。”
梁影点了点头,又暗暗下定决心:抽更多时间去帮助爷爷奶奶。
每天天蒙蒙亮,梁影就起床。他要帮助奶奶做饭,喂猪,打扫院子。一切都弄好后,才扒拉几口饭上学。
这样,破败的小院儿,因为梁影的勤快充满生气。小院儿里常常传出梁影的欢笑声。
美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在梁影16岁那年,爷爷突发心梗去世了。
这个本来就单薄的家庭,一下子失去了顶梁柱,一切重担都落在了奶奶身上。
奶奶因爷爷的离去充满悲伤,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病倒在床上。
这个家在风雨中飘摇,病在床上的奶奶需要人照顾,梁影不得不辍学。
家里没有多少钱给奶奶治病,仅有的存款,奶奶也舍不得拿出来。她要把这些钱留给孙女儿。万一哪天自己去了,它是孙女的保命钱。因为梁影的父母很多年没露面了。
她天天看着在身边忙碌的孙女,日渐消瘦,心疼不已。
孙女正长身体,需要蛋白质,她把煮好的鸡蛋往孙女儿的碗里夹。可是孙女儿又把它夹回奶奶碗里,说:“奶奶你有病,你需要增加营养,我年轻,我没事”。
虚弱的奶奶捋了下了额头的白发,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她恨自己的无能,未教育好儿子,他已经多年未归家了。她心疼每天油水寡淡的孙女。
奶奶每天开始叹气,身子愈发得虚弱。
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一个炸雷把睡梦中的梁影惊醒。她习惯去抱奶奶,在昏暗中,她看见奶奶紧紧闭着双眼,嘴角微张,似有些不甘,有些不舍,手里攥着一叠皱巴的钞票。
梁影一惊,她用手去摸奶奶的额头,已经没有一丝温度。
“奶奶,奶奶。。。奶奶”。梁影哇地一下大哭起来。
这时,天空又一道更亮的闪电,照着光秃的四壁。床上安详的奶奶,让人感到害怕。
孤寂。
她只有嘤嘤的哭泣,哭声充满整个院子。
奶奶的丧事,亲戚们简单张啰,梁影像丢了魂似的,在送葬的队伍中走着,她不停地耸动的瘦弱的双肩。她不知道明天的日子会如何,只是知道最亲近的人都没有了。。。
梁影坚持着上了几天学后,就病了,失去奶奶,让她精神有些恍惚,她总觉得奶奶依旧活在眼前。
直到这时,父母仍旧没有音信。但是她有着要去寻找她们的需求。她象一只雏鸟,她要生存,她身边的亲人都不在了。他们在哪里?
她真心去找他们,虽然他们并不是十分亲近他她,但这是个希望。
病稍微好了些,梁影拿着奶奶剩下的钱。从乡亲们的口中打听到父母所在的城市 。
她开始出发了,坐火车到W市,车票很贵。梁影一下子犹豫了,这一花就是奶奶留下钱的一半儿。她有些心疼,转身在车站门口徘徊了许久,最后,下定决心买了车票。
坐上绿皮车,靠近窗口的位置,梁影又感到茫然。只是心里还透着那么一点点希望,下车就能看到自己的母亲。
车行整整一天,咣当咣当的停在了W市,梁影有点兴奋地下了火车。可是,当她被人群裹挟着,出了车站,茫然了,宽阔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两旁鳞次栉比的高楼,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啊,怎么去找?
她漫无目标地走着, 有些新奇,有些忐忑,还有些害怕。
她努力地从大脑中搜索父母那些模糊记忆碎片,与匆匆而过的人比对。
看了半天,没有一个像。当人们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瘦弱又娇小的身上,梁影极力避开他们的目光,害羞又害怕,稀疏的黄发散落下来,遮住她细长的眼睛。
在W市靠近铁路客站的一条大街,她漫无目标地走着。梁影走了大半天,感到又累又饿,双腿也开始感到酸痛。
她饿得有些发晕,虽然能看到饭店的鳞次栉比的招牌,但是她没有进去。
直到看见一个路边摊儿,热气腾腾,梁影便加紧了步伐。
她要了一碗朝鲜面,狼吞虎咽地喝下,才觉得肚子舒服些。
付了钱,呆了片刻,她又开始漫无目地寻找。
又走了约两小时,梁影觉得腿又酸又重,像灌铅似的,又好像不是自己的,更惊奇的是,她突然觉得匆匆而过的人都像父母,可是好像又都不是。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更害怕的是天渐渐黑了。
漆黑的夜晚,她将从哪里过夜?她的大脑有一种无名的恐惧感。
望着西边天空,一抹残阳在西边的山头上。9月的天空,还不至于寒冷,但是她感到身上湿湿的凉。
梁影觉得浑身有一点点发抖。
又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她觉得眼前开阔了。人也少了,房子也矮了许多,好像是自己家乡一样,脚下是一条土路。
梁影又乏又累又害怕,听到了越来越近狗叫声,可她担心狗是否会冲过来,可是她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朦胧的夜色中,梁影看见一个黑影,汪汪汪狂吠着向她冲来。她吓得拔腿就跑,狗在后狂追着。
梁影拼着命往前跑,狗却越来越近。她慌不择路,看见远处一堆高高的物体,影影绰绰,她就往那里跑。跑近了,那是一堆粗大的水泥管儿。她没有犹豫,使劲前冲,拼命上蹿,可惜太高,她又滑下来。而这时,狗已经快到了眼前,是一条大黑狗,呲着牙,冲着她。梁影吓坏了,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上蹿。这次,她终于爬上去了。
黑狗似乎还不放弃,前爪搭着井管,冲她狂吠。梁影吓得又爬了几级井管,狗在底层的井管狂吠一阵,因无法上去,悻悻离去。
等黑狗离去,梁颖怦怦跳的心才逐渐平静。夜色更昏暗了,看着周围黑黢黢,恐惧在她的心底升起,无尽的黑暗,让她蜷缩着身体。黑暗像魔鬼一样,渐渐啃噬她的心。她害怕,原本想出去,但现在只想躲到井管里面,她爬进了井管中间。
起风了,习习的夜风,发出呜呜恐怖的叫声。
梁影因害怕开始哭泣,嘤嘤的啜泣,和着夜风传得很远。但是,这儿远离村子,没人听见。
哭泣了很长时间,她累了,困了,噙着泪花,睡着了。
睡梦中,她看见奶奶冲她笑,奶奶充满爱意地说:“丫丫长大了,丫丫长大了。”
奶奶不停地用手抚着她的秀发 ,她低头享受着难得的爱抚。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奶奶的抚爱了。她愿时光永久这样下去。屋里灯光弱,奶奶的手瘦骨嶙峋,但是很温暖。触摸自己发丝的手,痒痒,温暖,幸福。
她闭着眼,听着奶奶的碎语,靠着奶奶的膝盖,享受这难得的时光,觉得一个人像一只幸福的蝴蝶在和煦的阳光飞。可是,快乐的时光没有多久,一阵风打了过来,这只蝴蝶被打落在地。
它无奈在地上震动着翅膀,在想:要是有妈妈在身旁陪伴多好。妈妈在哪里呢?蝴蝶抖动的着被打伤的翅膀,发出细小的声音,呼喊着妈妈。妈妈在哪里?妈妈在哪里?耳畔只是一阵阵冷风。
梁影醒了,她身上发凉,酸痛。她挪动了一下僵硬四肢,愈发感觉身体发冷。
她看了看井管出口,那那圆形的外面黑洞洞的,想起自己的处境,外面的天空有些泛白,发亮。
她仍感到恐惧,冷。
她哆嗦着身子,牙齿咬得咯咯响。
过了许久,象一世纪,终于熬过难耐的时光,天亮了。梁影走出水泥管,找到早餐点,狼吞虎咽吃了几个好的,又多买几个折了回来。
天已经大亮。
几天的劳累让她决定,在这儿休整一下。
当阳光洒遍整个大地时,梁影觉得脸上有一阵暖暖的感觉。
她站在井管上看,村子不大,挨着村落是此起彼伏的高楼。汽车的喇叭声,清晰可闻。
她坐下,暖暖的地靠着井管,晒着太阳,贪婪的享受着阳光的温暖。
就在这时,又传来了一阵犬吠声。
她睁开眼,不禁吓了一跳,除了昨天那条黑狗,另外还有两条黄毛。
她轻声喝斥,让它们远去,但是没用,它们依旧狂吠,仿佛她是一个陌生的入侵者,占领了它们的地盘儿。
更为恐惧的是一个大大的身影向这边走来。
他满脸的落腮胡子,蓬头垢面,多日未洗的头发下面,露出一双猥琐的眼睛,他像一个流浪汉。
看到她时,他的眼睛竟发出奇异的光。这让她感到害怕,更可怕的是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她,正向她靠近。
梁影也盯着他,心陡地提起来,她往井管高处走,想着如何逃走。
就在千钧一发时刻,一群孩子渣渣的叫着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啾啾打仗的声音。当他们看到梁影时,戛然而止。这时,那位邋遢的流浪汉也停下脚步,停顿两秒后,摇晃着离开了。
梁影被这群孩子发现后,消息很快传到了大队部。梁影被一位中年男子带到了村委会。
他详细地了解了梁影的情况,暂是把她安顿下来,并向当地的城关派出所做了报告。
很快,梁影又被带到W市城关镇派出所。她焦虑不安地等待着。一天后的清晨,她正木然端坐在一张床上,突然,外面脚步声嘈杂。
一位保养良好的妇女站在她的前面。她眼睛亮了一下,这是她的母亲。他还能记住她的轮廓,圆圆的面庞,和她一样好看的尖挺的鼻子。
梁影有些激动。这么多年来,盼望与期待,好像一下子有了光,看到了希望。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希望立刻扑到母亲的怀里。
但是,多年的隔膜令她没有这样做,只静静的看着她。
那位中年女人,暂时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从这里见到她的女儿,虽然警察同志通知的她。但见到女儿这么大了,她也有些激动和惊讶。可激动很快被另一种想法压住。
她已经另组了家庭,又生了一个男孩。她现任丈夫能接受这突然而来的女孩吗?
她的脑海里一直反复的这念头。最后还是带她回了家。
梁影半欢喜,半忐忑的跟着女人进了家。
想到以后,不去流浪,以后有个温暖的家,她的内心充满了欢喜。
这个称谓母亲的人,她又了解多少呢?
在她记忆中总是来去匆匆的身影。
她既熟悉又陌生。
她让女儿坐到的沙发上,又开始絮絮叨叨一些事情。说当年是迫不得和你父亲离婚,因为忙,没有回老家,也没给你奶奶送葬。
她也告诉梁影一个吃惊的消息,她已经判给她的父亲了。
梁影看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嘴,一阵茫然。
快近中午时,这时,走进了一个精干的男子。
他下意识的瞅了梁影一眼,然后说:“怎么?你带来一个小要饭花子。”
母亲,急忙把那个男人拽进一个小屋。
梁影听到到激烈的争吵声。
“不行,立刻送走。”
“她才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你让她上哪去”
“说什么也不行。不是判给你前夫了吗?”
“你这人怎么这样。”
“你那时也没说过有这样一个女儿啊。”
“你这是欺骗。”
“我——”
“你没话说了吧?”
“赶紧送去。”
“那也要等吃一顿饭再说吧。”
“吃什么饭?”
“你难道不嫌脏吗?”
当梁影听到这句话,惊恐地站起来。
这时,母亲从屋里无奈地走出来。
当梁影失望的从母亲的住处走出来时,
她的心是凉凉的,努力克制着感情,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拿着母亲给的地址,沿着街道一步一步走。对于寻找父亲,他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对自己稍好的母亲尚且如此。
不大联系的父亲能好到哪里?
想到自己真是命苦,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爷爷奶奶虽然对自己好,但是她的内心仍然需要父母的爱。她每次看到伙伴和父母有说有笑。她的眼神里就离不开了,期盼,嫉妒。什么时候自己的爸爸妈妈也陪身旁啊。十几年来,这简直是奢望。
她向路人不断地打听地址。终于,梁影走累了,站到前面一个小广场。几位老人在健身器材上锻炼。
他走了过去。歇一歇。梁影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但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正当两眼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听到了喵喵喵的叫声,低头一看:一只灰白的小花猫正卖着轻盈的步伐,摇晃着尾巴,喵喵喵叫着,向她走来。
在离她几步远,停住了。它很谨慎,好看的蓝黄色眼珠,象是在跟她说话,你需要我吗?
梁影的心悸动了一下子,并点燃了爱的火焰,浑身充满了温情。
她也学着猫叫,喵喵喵的向小猫招手。猫试探着走了几步?看小女孩儿并无恶意,悄悄的靠近了她,并不停地蹭着她的小腿儿。
梁影弯下腰,用她的苍白的小手轻轻爱抚着小猫的脖颈。小猫抖动一下身躯,见小女孩并无恶意,卧下身子,静静地让小女孩的爱抚。梁影轻抚小猫一阵儿,然后把它轻轻抓起来,抱在怀里。小猫很温顺,安静地靠在梁影的怀里。
小姑娘,你从哪里来呀?
梁影吓了一跳。多日孤独的生活让她对外界有一触即发的敏感。她扭过头,站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等,慈祥地看着她。
她个子不高,和自己一样瘦瘦弱弱的,只是脸上的肉都松弛的,布满大大小小的沟壑。唯一出彩的地方是眼睛,眼窝尽管深陷,但是却罕见的发着与年龄不匹配的光亮,像两颗黑豆一样嵌在那里。
她又重复了一句:“小姑娘你从哪里来?”
阿细老人住在广场养老公寓,经常在广场晒太阳,对于广场周围的一切很熟悉。
今天上午,阿细老人在广场溜达。当梁影的出现,瘦瘦弱弱的样子,好像营养发育不良,虽然一身破烂的衣裳,但是难以遮住秀丽的面庞。这样一位奇特的小姑娘,吸引了她的眼球。她一看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梁影怔怔地看着老人,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母亲给的地址和信。
她拿出来晃一晃。
老人一看,明白八九分。哦,这个我知道。
你顺着这条路向左拐,进入一个小区,一打听就知道了。
梁影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猫,向老人鞠了一躬, 顺着老人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她又停住脚步。那只猫还蹲坐在那里,老人也静静地看着她。
也许将要见到父亲的喜悦,老人温暖的话语,那只猫的温情,让她心生温暖。啊,难得一见笑容挂在脸上。
然后,她颠着步子跑去。
好不容易,她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看见了要找到门牌号码。
门开了,探头的是一位睡眼朦胧,酒气熏人的男子。
他眯着眼,晃着身子,问:“你,你,你找谁?”
梁影怯生生地看着他。
心里凉了大半截儿,这就是她日夜想找的父亲吗?
她摆弄着母亲写给她的纸条,然后递给这男人。
“女儿”。
男人狐疑地看了一下,印象中自己似乎是有个女儿,但多年未见了。想起来也应该有这么大了吧。
他把门打开,屋里昏暗,酒瓶子和方便面满地。梁影小心翼翼着走着,努力躲着那些酒瓶子,但还是不小心碰到了瓶子。酒瓶子咣当咣当滚到一旁,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正紧张,更让她心提到嗓子眼的,男人的一声吼:“你瞎呀”。
然后摇摇晃了,向里屋倒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男人看见在沙发上休息的梁影,先是震了一下,然后,从地上抽出两袋方便面,扔到茶几上。
接着咣当一声,他走出去,没有任何话语。梁影视其实并没睡着。父亲的一切她全看在眼里,这让她心口一阵阵堵得慌,不禁抽泣起来。
哭了一阵儿,感觉自己肚子里咕咕乱叫,拿起桌子上的方便面,自己烧了些热水,煮了一会儿,出锅,盛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饭以后真的有些力气,看着满屋子狼藉的样子。
她一样一样收拾,费了半天功夫,才把屋子收拾好。
父亲回来了,同样是酩酊大醉,还是她搀着把父亲扶到床上。
如是几天,梁影的心越发地压抑,她心里似乎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离开父亲?
这可能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
这一天,从外面赶回的父亲,盯了一会儿她说:“明天你走吧,我给你了一个地方,有吃有喝。”
梁影心一怔:“送我走,能上哪啊?”
她想到漆黑的夜里,自己在水泥管里瑟瑟发抖的情景, 心不禁颤抖。她没有吱声,扭身跑到里屋。
父亲梁山看了女儿一眼,对于这个女儿,他怎么看,怎么像妻子,想到妻子,他就心里愤恨,是她离开了自己。
虽然说女儿判给了自己,自己多年也一直未找她,也为未回老家,自己终日饮酒买醉,就是想忘掉离婚带来的伤痛。
想想自己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突然来到的女儿这么大了,虽然他心中有一丝惊喜,但是他的生活轨迹又被打破了。
所以,他不愿意女儿继续和他在一起,啊,思前想后,嗯,把女儿放到养老公寓。
看到女儿没有吱声,他心里的有一丝愧疚,为自己的想法。
但是,愧疚很快就随着一杯酒下肚而过去。
他习惯了自己的生活。想想自己,两点一线的生活。工地和这个家,虽然是租住的房子。但是10年来,他已经在这里有感情了。他不想让别人去破坏它。哪怕亲人,虽然说女儿判给了自己,他有这份责任。
又能如何呢?他已经习惯了酒精麻醉自己。酒精带来的快感,已经让他都忘记过去。
他又喝了几口,然后沉沉睡觉。
梁影看见父亲睡着了,就收拾屋里。
她似乎在想,也许自己不够好,惹父亲生气,所以,他想赶她走。
啊,她不想走。
唉,这是个家。爷爷奶奶走了,母亲又是那个样子。
现在唯有父亲这个亲人,这个家了。
想到这些,她就努力地把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做到纤尘不染。
当她看到父亲的酒时,见父亲酒醉的样子。
不免,有些恨。他把这些酒收拾起来,放到一个不易查找的角落。
她觉得因为它们,夺走父亲对自己的爱。
第二天中午,梁影正在睡午觉,就听到客厅噼里啪啦的响,和一阵阵吼叫,谁拿了我的东西?
谁拿了我的酒?
梁影心里咯噔一下,父亲已经怒目圆睁的冲进屋里,盯着她,
是你拿走了我的酒吗?
是你拿走了我的酒吗?
梁影胆怯地后退着 。
他好像已经猜到了,冷笑了一下:“好,好,好。”
“你跟你妈一样。好吧,今天我就把你送到养老公寓去。”
“谁不让我喝酒?,我也不会让谁好过。”
父亲说这话。梁影再也忍不住了。
“你喝吧,你喝吧。你把家都喝散了,喝没了?你就不应该成家,你,你们就不应该生下我。”
父亲怔了一下,啊,没想到,看上去弱弱的女儿,竟然大声反驳自己。
他怔了一下,不能让女儿,压住自己的阵势,更何况她的眼神,她发怒的样子和她母亲很像。
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滚。”
他使劲推了女儿一把。
从养老公寓呆了五天了,看着一些步履蹒跚的老人,梁影心里变化挺大,尽管那个广场遇到的老人常常关心她。
两个小手依旧托着日渐消瘦的脸蛋,呆呆望着远方,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偶尔,那只曾经在广场见到的小猫像故友一样,默默地走过来,轻轻蹭她的脚。梁影蹲下神来,用小手轻轻地爱抚她。
小猫会顺从的蹲坐,眯了眼睛,随着她的爱抚的小手舒展身上的皮毛。毛发象起伏的小波浪不停滚动。小花猫有时张开眼睛喵喵的叫的着,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这时的小花猫让她想到了自己。她就会把猫一把抓起来,紧紧贴在脸上。,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养老公寓叫阿细的老人正专心的看着她,有时也会抹下泪来,为这个父母都不要的小女孩儿。
有时,她会点踮着小脚走过来,对她进行劝慰:“孩子你要想开点儿,毕竟已到了这份上,时间长了,不愉快就会过去的。”
梁影没有反驳老人的话,眼睛只是空洞的望着天空。
十月天空是湛蓝的,象是很高很高,头上的银杏树早已一片枯黄,偶尔,叶子三三两两飘下来。
看着飘落的落叶,梁影想起了家,想起爷爷奶奶。
他们都已不在了,她觉得自己就像片片落叶,孤苦无依。
阿细静静地站在小女孩身后。这两天,她没有劝慰小女孩,只是静静思索:如何这小女孩振作起来。她太年轻了,以后还要走很长的路,亏她父亲竟想得出把她放在这里,和一群老人在一起。她,还年轻,是少年,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她要有未来,不能就此荒废在这里。
她应该离开这里,自己去独立生活,她应该去上学,去开拓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尽管这条路很艰难,不知会遇到什么困难,她必须走,必须磨练,才能有将来。
这一天,阿细思索了好久,因为她就是自小没有父母的人,在她八岁时,父母先后病逝。
她也是孤苦无依,就是在乡邻的帮助下,她也是一天天挺过来。后来,长大,结婚生子,有一双儿女。再后来,儿女们长大成家,本以为会享受天伦之乐。老伴前几天突然走了。
老人很是悲痛,所以,儿女们见母亲这样,都嚷嚷着让她跟自己过。阿细老人没有同意,做了一个大胆决定:去养老公寓。
她提出后,子女们是不同意的,但她主意已决,子女们也就没办法。她不想给她们增添负担,虽然,她也体味了没有老伴的寂寞,但是子女们各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她还能动,她不想给她们添麻烦。
到了养老公寓,阿细老人想得更开了,人生就是如此,哪有一帆风顺的。但你要进取,幸福就会不时相伴。
阿细老人坐着讲述的自己的故事。
梁影静静听着,想到老人小时比自己还小,就失去父母,也真够惨的。
自己只是父母都不要她。
然而自己毕竟大了。对了,她想起上学的伙伴儿们。他们该怎样了?忽然她渴望见见自己的伙伴,渴望去上学。
这时,天上飞过一群大雁。阿细老人对梁影说:“你看大雁,就算它们飞得再高再远,但终会回家的。”
梁影望着大雁,想了一会儿,眼睛充满了渴想。
一连几天,梁影喜欢坐在椅子上,但眼睛总是在看着天空,望着远方。
这天,阿细老人早早起来后,象往常一样去看梁影,可哪也不见踪影。
最后,她在她床上看到一个小纸条。
阿细奶奶:
当你看到纸条时,我已走了,谢谢你多日的关怀,谢谢你的教诲。我已懂了,回家后,我整理一下,就去上学。虽然,爷爷奶奶不在,但是我已大了。今后,要靠自己,像您对待生活一样。以后,有时间我会看望您的。
梁影
2020年10月21日
阿细奶奶看到纸条,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