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茵茵上中学后，余阿姨越来越闲，老姚天天去打门球，茵茵因功课紧，小红便自己管孩子了，有时候她都心疼女儿，子墨的妈妈比较难伺候，住一起事多。临城的老姐妹王蓉叫的紧，余阿姨决定去转转。

    因为临城是市，远比余阿姨的县城繁华许多。这些年一直忙着管孩子，照顾家，偶尔随团出去，也是忙着购物多，观景少。很少出门的余阿姨惊讶这座城的干净，美丽。王蓉来接她，十年未见，王蓉看起来比以前更娴淑秀气，端庄大方。两个人一起来到王蓉打理的一个女子会所，给余阿姨做了全身护理后，两个就近吃饭，静谧幽雅的包房，王蓉点的菜清淡而鲜美，余阿姨胃口大开，喝一点酒，许多尘封的记忆打开，缤纷往事在话匣子中跳了出来。“你现在挺幸福的！”余阿姨说。

    “我的心大，所以有今天。那年调查组问我老张和粉的事，我说没有啊，老张是个顾家的好男人，不会有那些事。其实那时候老张正在和我闹离婚，小灰和丹丹都小，我不想孩子没有父亲。那时候给调查组签了字，老张就丢了工作，粉不会要他，而我一个人管孩子也艰难，肯定丢了工作还和我过。那时候一边在夜色里哭，一边安慰自己，权当他不是自己老公，只是帮我管孩子的男人。”

      当年桃色事件是很严重的问题，当时老张是单位领导，竞争对手把老张告了，还去找王蓉，说看不惯老张这样欺负女人。这件事情沸沸扬扬调查许久，然后查无此事，老张继续做领导，一点点升迁到了临城。

  “你真大气，80年代有你这样魄力的年轻女人不多啊！”余阿姨说。

    “一生这么短，总用来纠结，是多么可惜！前边的事情你们都知道的，却不知道是我找粉，让她说她和老张没有什么。我说等过几年，孩子大了，风头过了，如果她愿意，我会和老张离婚。但那个关口他们不可以再来往！再来往他们两个都要回乡下。”

    酒后的女人在灯光下笑颜如花。“那时候我时常思索，自己多么没有面子！被欺负成这样也不敢吭声。后来释然了，他不爱我，却在没找到他爱的人之前和我结了婚。我好像也不是想象的那么爱他。到这个点，我的人生已经很失败了，要再纠结这件事的最后，自己管两个孩子，孩子被人欺负，长大也不会喜欢我的，那我的一生就惨不忍睹。那件事后，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单位文艺活动即时参加，也去理发馆收拾自己，业余主持晚会。闲暇时间抓孩子的教育，我自己对两个孩子的教育从不吝啬，小灰留学后定居美国，丹丹硕士毕业在上海。老张和我一直过着，慢慢地，他也恋家，我思索，我和他都不深爱多方，但深爱这个家。”

  “我就不像你，我是个没主见的女人，这些年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怕你笑话，在外边吃饭都有次数。一心就是老公孩子老人。老姚妈妈卧床八年，我伺候着养老送终，子墨和小红初时结婚没有房子，就住我这里，等他们搬出去我让茵茵在这边，管完孩子管孙子。一直觉得过日子都是这个样子。小红的女婿子墨不错，当时家寒，分到老姚下属单位时候，我们就喜欢这孩子。现在已经是老姚局里的中层干部了。茵茵大了，有了自己的时间，我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听你说了我突然有些失落。”

    “没什么，自己觉得幸福就好。女婿的升职肯定老姚没少费劲，为什么不让小红上进呢？”王蓉说。

    “只要男人有出息，女人把家照顾好就行了。这不，现在子墨忙，小红比较清闲就可以照管茵茵了。家里总得有一个人守着啊！”

    “你这说法不对！谁有出息都比不上自己！”两个人絮絮叨叨里夜色渐浓。打车回家，合衣而躺。

    接下来近处旅游景点去看看，黄河风情线兜了一圈风，转眼四天过去，余阿姨放不下老姚，说好了明天再玩一天就回家。王蓉笑着说“明天让你看看这个城里最大的商场，体会一下奢华！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好好逛！”

      商场的衣服贵的令余阿姨咂舌，王蓉试了件大衣，的确精致。王蓉让打包时候，余阿姨看了一下，那个价钱少个零的衣服，有时候自己买还犹豫，小红花钱像她，居家过日子，节俭朴素，很少收拾自己，心里就觉得王蓉不会过日子。还不是穿一两年，花那么多钱！

    顶楼是国际品牌，王蓉带着余阿姨上去看，走到一家女装门口，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吸引她看了一眼。一个身材窈窕的美女在试衣服，是子墨！他温柔地帮美女拉平边角，左瞅右看，“就这件，开票吧！刷卡！”

    “好的，先生，这件宝贝一万六千八，会员九五折，实付一万五千九百六十元，先生核对无误请签字！”

    余阿姨象被电击了似的，王蓉疑惑间依稀看出蹊跷，看出轮廓像当年参加小红婚礼的子墨，拉着余阿姨飞速下了电梯。咖啡厅的角落，余阿姨已是泣不成声，王蓉拿出手帕，“别这样！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我该怎么办？小红该怎么办？我一直教育小红要把男人推到前面，小红就像我，几百块钱的衣服都犹豫半天，居家过日子，节俭为美，我错了吗？”

    “是的，你的牺牲是自愿的，小红也是。可是老姚没要你节俭，子墨没限制小红花钱啊！永远记着，你放弃权利的后边，就没有资格谈尊严。先冷静！”

    “我不知道，不知道。”余阿姨的哭声渐渐变成啜泣。

    “人这一生很短，千万不要说为了谁牺牲了什么，愿意牺牲是自己的事，不必要求别人为你的自愿买单。善待自己，一个转身或许就是永远。”王蓉轻轻拍着余阿姨的背，她的短发白了许多，时光毫不犹豫吸干她的韶华，当年县城的美人之一。余阿姨抽噎着，等情绪稍稍平定已是深夜。

    夜凉如水，十一月的天有些冷，一弯细细的上玄月挂在如墨的天空，星星眨着眼睛，地上一层残时光，和月光分不清楚。静静的夜色里，余阿姨失眠了，一样的大半生，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但是这一刻，她有点质疑。年轻时候工作出色，领导有提拔自己的意思，但那时家里有瘫痪的婆婆，女儿尚小，而且从心底她觉得男人应该比老婆强。她一直规规矩矩做人做事，小红和她一样，孝敬子墨双亲，没有爱好，没有过多朋友，没有野心，一心只有那个家。可是现在怎么办？怎么办？不闹吧！咽不下这口气，闹吧，忽然觉得和那女人相比，小红在时间里只是一个庸俗的主妇，终归自己和老姚渐老，没了底气。

  “睡吧！明天总会有办法！事情总会过去。对于活着来说，什么事都不是事。”王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