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方槿从那家名叫“别哭”的酒吧出来的时候,时针刚好走到零点。她裹紧身上的米白色呢子大衣,看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在心里骂道:“真他妈冷。”多年以后每次方槿画着烟熏妆,穿着大衣和过膝长靴,披着卷发出门的时候夏之总会说她像一个风尘女子。再次相遇的时候夏之也是这样误以为方槿行差踏错,本着一起长大的情分想拉她一把。
再有三个月方槿就24岁了,五年前方槿刚好十九岁。那时候自以为强大到无所不能,在明知南街那条灯红酒绿的巷子并不是单纯的酒吧街以后还义无反顾的扑进去。方槿觉得自己可以在疯狂之后全身而退。
对面南街那家手工坊还亮着灯,路过了那么多次,方槿第一次发现那家店也在凌晨营业。有个神经质的女人蹲在街角报刊亭旁边望着橱窗,脖子里挂着玉佛的红绳已经发黑了。那个女人方槿经常看到,她总会在傍晚打折的时候去手工坊买一份榴莲酥,一杯玉米汁,然后在街角的报刊亭蹲到晚上。喝完玉米汁,把榴莲酥揣在怀里离开。
这个城市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认识她,女人们叫她“七仙女”,男人们喊她“花仙子”。
方槿很多次见过她穿一身头发挽成一个古典的发髻,涂红了脸蛋在东门天桥上唱歌。很多时候方槿都听不懂她在唱什么,给她钱也是要挨骂的,有时候多看她两眼她也骂。方槿只把她当一个神经病,看到了,就远远绕开。
这一次方槿看到的神经质女子,衣着正常,脸上也没有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头发披散着。身材瘦削高挑 的她和正当双十年华的姑娘没没有差别,又有谁能想到这就是名满鹤城的“花仙子”。方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突然“花仙子”转过身来,对着方槿咧嘴笑了一下。她的牙齿很整齐,边缘有点发黄,可能是常年不刷牙的缘故。方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快速的逃开了。“还真是的怪人”方槿心里想着。没有顾及身后女人一脸失落的表情。
南方下雪真的很冷,虽然气温不低,空气中却始终弥漫着一股湿嗒嗒的冷意叫人无所遁形。方槿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了几下,怎么也开不了们。甩了甩冻僵的腿狠狠踹了几脚,在楼上房东开窗骂人之前钻进屋子。
客厅的灯坏了,方槿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踢踢蹋蹋一路走到卧室。这是个只有五十平米的小房间,用木板隔开。里间睡觉,外间是客厅兼厨房,上厕所要走到一楼的公共卫生间,洗澡要去巷口的浴室,洗一次要交十块钱。每次方槿去洗澡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衣服床单都带进去。守在门口的老太婆总用一种凶狠的眼光看着你,好像多带一条毛巾都能把你揪出来问候祖宗八辈。所以方槿每次进去都要花很长时间,洗完了就一直冲一直冲,不想冲了一遍一遍的往毛巾上打沐浴露,然后继续冲。她要把交的钱全部冲回来。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下了雪简直是透心凉。每次这个时候方槿恨不得把所有的衣服全裹到身上。开了电暖,用热的快烧了一壶水,屋子里渐渐开始有了暖意。灌了一个暖水袋以后方槿把买来的姜片放到盆里准备泡脚。
一壶水泡凉以后,方槿身上开始出汗了。这是奶奶告诉她的方法,热水泡脚放点姜可以帮助驱寒。方槿坚持泡了一年,别的效果没看到,最起码每个月的那几天不用再疼的死去活来,感冒也渐渐变少了。而方槿把这些归功于自己每天走路上下班,和泡脚没多大的关系。
方槿把一切收拾好钻被窝睡觉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电热毯的温度让人有一种想要逃离的恐惧感。方槿把脚伸出被子外,觉的不那么烫了。翻来覆去很长时间都没睡着,最后又把脚放进被子里。方槿觉得自己有一天肯定会被烫死,或者电热毯漏电被电死。她试过不用电热毯睡觉,结果关节发炎疼了两天之后,就再也不敢关了。刚到秋天下雨的时候,睡觉前也是要开一开电热毯散散潮气的。
方槿有点想念北方的冬天了,刮来的风是干冷刺骨的,屋子里常年生着炭火炉子,炉膛里始终有烤的香软的红薯和栗子。而这满身的风湿和关节炎只要在土炕睡一个冬天,就什么毛病也没有了。
奶奶离开后方槿就再也没回过老家了,土炕也没在烧。方槿就放任风湿扩散,一到雨雪天,浑身酸疼。其实也不是没管过,这些年方槿吃下的中药无数,治好了风湿伤了胃,吃了胃药就掉头发。断断续续折腾了几次,就干脆放弃了。反正也就这么一条命了,说不定哪天出门出了车祸或者遇到恐怖分子劫持,一口气也就这么没了。反正也没有挂念的人,只是放不下满屋子的书和花。
方槿睡得很熟了,第二天七点就要起床。长期熬夜作息不规律让她的脸色有一种病态的苍白。手上胳膊上纤细的血管清晰可见,二十四岁的方槿却一个人在南方生活的苍白无力。
又有谁知道多年前,她也是站在窗前吟诵一首又一首或许会属于她的安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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