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寒,仗剑百芒山。一招登剑巅,何处落尘凡。
白衣在风中舞得猎猎作响,那冷杀的眼在盯着众人,就像死神的凝视一般。他双手抱着剑,斗笠压的很低,但从陈小三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那死神一样的眼睛。
他那种藐视的眼睛就像是视他们为蝼蚁一样,如果可以他随时都能取走他们的性命。
雷震天看着这个白衣人,整个身体似乎都燃烧起来,出奇的斗志激昂,那沉睡的斗志居然被激发了出来。
白衣人眼睛从陈小三的脸上移动到雷震天脸上。他的眼神有了一丝的变化。
"你好",白衣人先开了口,语气不快不慢,不冷不热,没有一丝的表情。
雷震天也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也好"。
白衣人转身消失在围墙上,雷震天看着剩下的人,"接下来的局势交给你们了"。说完,雷震天向着白衣人消失的地方走去,他走的很慢,就像闲庭信步春游时光一般,但他消失的却很快。
他们都觉得这俩人之间必有一战,那种战斗一定是让天地风云变,四海鬼神惊的一场战斗。但这场战斗却是他们看不得的,高手的较量追求的是战斗时的激情和对方带来的快感,而不是输赢。
因为输赢已经不重要了,既然输赢不重要,那么也就不需要有观战者,记撰者,传播者。所以从古至今的豪杰相斗,能有记载的寥寥几人。
就连当初柳无风和幻月先生在华山之巅那一役,也只有少之又少的三个人观战。
他们的那一战天地失色风云诡变,那不仅仅是武力的较量,还是智慧,体能的较量,当真是精彩至极。
两人完全消失后,众人才回过神来。
陈小三很想去见识一下这两位绝顶高手之间的对决,那一定是平生难得的一战。
不过眼前的问题却不容他有过多的思量,因为他要面对的也非泛泛之辈。被雷震天内力所激荡的真气,虽然已稳定了下来,但还是让他负伤。
他强压着伤势看了看眼前的这一僧一道一尼姑,"现在的局面好像是对我们有利,你们还打算斗下去嘛?"。
胖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道,"善哉善哉,不杀生便是救生,便是七级浮屠"。
古尘道人也收剑入鞘,"既然失了地利又失了人和,再打下去怕是这把古尘也要断了"。
尼姑将拂尘搭在左臂上,念了一段往生经。
"即便如此,我也就不留几位吃茶了,请便",陈小三指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胖和尚他们离去后,墙上的黄衣人也都收弓退了出去。
那黄袍人看了看陈小三,目光中露出温暖,"后会有期",说罢,也从屋顶上消失。那一起来的十三鹰也消失不见。
"前辈,可留下姓名",陈小三还没来得及道谢,灰袍人就已经消失。
但从远处传来,"柳无风自动,刀无魂独行"。
听到这两句话,陈小三全身肃立,如虔诚的信徒聆听神的教诲。这几个字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子里,心脏中,骨髓里。
秋风萧瑟,吹起落叶翩翩起舞。他的心就像这叶,漂浮不定,起起伏伏。
他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因为眼前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
眼前一片狼藉,坍塌的房屋,碎裂的砖瓦,满地的尸体。
除了陈小三,英天正,圣女宫俩姐妹,县太爷,英礼杰等数人,其他的衙役捕快都在这场战斗中牺牲。
清理现场,安抚众人以及寻找新的落脚点无疑是当下他们要做的事情。
陈小三抬头就看见那白色的衣,戴斗笠的人。
他站在衙门口,斗笠轻轻往上抬了一点,看了看陈小三,然后又把斗笠压低向外面走去。
这次他走的很慢,真的很慢,他似乎在等,在等陈小三跟上。
陈小三用眼神看了看剩下的人,笑了笑,然后也走出了县衙。
秋风舞起白衣飘飘,眼前之人宛若那九天玄宫之上的仙人,他浑身都散发着光芒,而这种光芒没有丝毫的刺眼,反而让人感觉到很温暖。
他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他们的脚步幅度一样,两步之间的距离也是一样,所以陈小三每次都会踏在他的脚印上,不偏不倚。
陈小三突然发现这种律动居然很省体力,这要比他以往要省力的多。而且他发现自己的气息逐渐平稳,受的伤也不那么疼了,甚至开始慢慢痊愈。
他惊奇地看着眼前白衣人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但他却没有说出来,静静地跟着他一直走到了那间茶寮。
"你来了?",白衣人淡淡说道。
陈小三嗯了一声,抱拳道,"多谢前辈为我疗伤"。
"你感觉怎么样?"。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陈小三回道。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我猜的大概差不多"。
"那就好,你知我知就行了"。
"是"。
"你是不是想知道雷震天怎么样了?"。
"之前我确实想知道,但是现在……"。
"现在怎样?"。
"现在,你站在这里也就足够了"。
白衣人沉默了片刻,轻叹道,"你跟你师傅一个样"。
陈小三有些激动,问道,"前辈认识我师傅?"。
白衣人眼睛里放出光芒,"不止认识,上个月我们还在长安四海客栈喝过酒"。
"他……他老人家安好?"。
"嗯,身子还不错,只是近期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喝的酒也越来越多了",白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陈小三担忧道,"他还是忘不了啊"。
"别人都说浪子无情,但他偏偏却多情",白衣人说道。
"你的刀为什么不用?",白衣人话题一转问道。
陈小三看了看他那只手,他依稀记得师傅说过,"再邪恶的人,只要有善念,有悔改之心,都是可以原谅的。如果一旦定死罪,那把刀就会致人死地。你以后用这把刀的时候一定要想好了,不愧天地,不愧内心。没有天下无敌的刀法,只有广济天下的善心。你的善良会支持你走的更远"。
"所以,你觉得雷震天他们不该杀?",白衣人问道。
"他还不至于死",陈小三回道。
"如果你的善心会为其他人带来更多的灾难,那么这把刀也就没有它的意义了,也就不是无坚不摧天下第一的刀了",白衣人叹息道。
陈小三回味着白衣人的话,作揖道,"晚辈受教了"。
白衣人摘下斗笠,露出风霜雕刻的脸庞,他的眸子异常的光亮,年轻。这本不该是他这种饱经沧桑世事之人该有的眼睛。那双眼睛中蕴含着年轻,智慧,不屈和正义。
他微微笑了笑,就像一块风霜不侵的石头开了花一样。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白衣人欣慰的笑了笑,他又将斗笠戴上,转身说道,"你好自为之,希望下次在长安城中能看到你"。
话说完,人已经在十里之外。
陈小三看着白衣人消失的方向,静静站了一会,然后恭恭敬敬的鞠了三个躬。
不知道是秋风暖,还是人心暖。
陈小三走在街道上,先前的寒意已经被驱散。陈小三觉得一股暖意从丹田之中冉冉升起,不消片刻便已散至周身。
陈小三在街中心挺住,认真仔细的整理了一下衣衫,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挺直了脊梁。经历了那么多,这件衣服虽然已经破旧,下摆已经出现了岔口,但这件衣服却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
一个再贫穷的国家,只要法理不乱,人民就会活的自在安全。
所以他震了震衣服,向衙门走去,这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朵花,一朵在秋风中飘零的花朵。花朵虽然凋零,但是却很鲜艳,上面还带着点血,耀眼的红色。
他向着花朵飘来的方向看去,从温暖的风中嗅到了血的气息。他想都没想,朝着血的方向飞奔而去。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
但看着这凄美的夕阳,陆寒风却笑不出来,也不觉得夕阳有多美,他只是从那落幕的夕阳中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向他招手。
他突然很憎恨这种夕阳,就像憎恨他父亲一样。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要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比他兄长差,但他作为私生子不能为外人道,更不能影响寒风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但,他一直没有等到他父亲的肯定。
他恨,是真的恨。
他抱着女子,躺在地上,地上绯红一片,已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对手的血。
不过他相信一定是对手的血更多一点,因为这里躺着的除了他跟女子,还有七八十具其他人的尸体。
他不认识这些人,但无疑这些都是极为厉害的人。
不过,现在他自己你觉得无所谓了。即使像自己这样的被称为奇才的人,今天也是要死在这里的。人死了,也就分不出高低贵贱了,因为死了之后也就只剩下一堆枯骨,几缕清风。
他只希望现在不要被他看到,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他突然笑了笑,觉得很好笑。因为现在他居然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但他却偏偏看到了那令人讨厌的笑,但那笑容无疑是温暖的,是让人舒服的,让人心灵有些慰藉的。
因为他看到了他,他来了,随着眼前的数十个杀手倒下去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他。
陈小三!
那令人讨厌的笑,除了陈小三还能有谁。
陈小三看着他,笑了笑,"没想到,陆公子这么狼狈"。
陆寒风白了他一眼,"如果换成你,或许会不如我"。
陈小三也躺了下去,看着夕阳。
此时夕阳西下,映红了天边。
陆寒风突然觉得夕阳真的好美。
他撇头看了看陈小三,陈小三也看了看他,两人相视一笑。
清风伴着明月,照亮了街头小巷。
两条歪歪扭扭的影子走在大街上。
"下次这种差事,你还是不要找我了"。
"这么好的差事,不找你找谁,谁让我俩关羽这么好"。
"这个差事是什么好差事?"。
"至少有我这个朋友,之前有这么绝色的佳人,你说呢?"。
那人回头看了看趴在另外一人背上熟睡的女子,笑了笑,"你说的倒也是实话"。
"那是,我陈小三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