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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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津十八岁那年在冬天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蔚蓝色的信签纸平铺于桌面,带着回忆,开篇第一句:你知道雪为什么是白色的吗?

一年四季,各具特色。问津说,绿意盎然是春的新生,骄阳似火是夏的热情,金色稻田是秋的丰收,银装素裹是冬的深情。她痴迷影视剧中落雪纷飞的唯美场景,深陷诗内“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壮美意境,所期待的,不过能够眼观于雪,脚踏于雪,手触于雪。

往昔如雪。

十八年来,她看见过触摸过唯一一次雪,2012年的冬天,一个寒冷彻骨的夜晚。问津缓缓道,那天天空下着小雨,晚自习后一个人回宿舍,在楼下便停止不前,大家都欣喜着说下雪了。问津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向头顶昏黄的路灯,一小片一小片的白色物体飘飘洒洒和着雨水顺势而下,地上的雨水溅起波澜,明明晃晃,美的心旷神怡。不觉嘴角上扬,就这样静静伫立,忘了来往的同学,忘了彻骨的风,忘了忽远忽近的嘈杂声,仿佛时间就此戛然而止。入神的她缓缓伸出左手,试图去接住那夜中的一抹白,奈何到了掌心转瞬成了一滩水,雪水沁入肌肤才恍然大悟般打了个激灵。此情此景,虽不及想象中的漫天大雪飞舞,然美在刹那,昙花一现也是有趣。

回了寝室收了伞,抖抖雪水,喝口温热的牛奶,给叶发了一条短信说,今天晚上我看见雪了。叶知道她喜欢雪,默契的问道毕业以后一起去北方看雪吧。问津明白其实南方也会下雪的,然而在她的眼里北方的雪终究和南方的不一样,却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那天晚上,问津睡得特别香,就此有了这个约定,温暖了整个冬天,一如那个夜晚。

教室里同学们上着自习,没人顾及到问津的眼里饱含泪水,她努力的把脑袋瞥向一边,又或者用手抵住脑袋,另一只手偷偷地擦着眼泪,以防被别人发现,稍加心细也可以看见作业纸上湿润的小圆圈。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相距几栋楼有段距离,仿佛做了重大决定,晚自习后问津去找叶。铃声一打,脚步急急的穿过小道,问津第一次晚上在男生宿舍等人。

说不清宿舍前徘徊多久,夜晚模糊了她的面容,带着委屈等待,想念着为什么还不出现,正当决定离开的时候,问津看到了叶。叶问她,怎么来这里了,语气带着两三分试探,七八分温柔。熟悉的脸庞,此刻的温柔话语,问津心中的那处小坚强、小堡垒塌的悄然无声。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情感,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趴在肩膀一个劲的哭,想要把一切的不痛快都发泄走。想必是把叶吓着了,他用手环过脑袋,让她的头靠在肩上,仿佛电影里面的镜头一样,怜悯而温柔。多年了,这个细节未曾忘。叶不管旁人,熟人见着也点头离开。等了很久,哭了很久,宿舍的大门快关了,情绪缓过来,才对他说,对不起,我只是突然觉得特难受。那是第一次,她难过的压抑不住内心痛哭流涕,第一次在另一个人面前哭的不像自己,所有的乐观豁达一并击垮。问津回了宿舍,叶发来短信说,这些都会过去的,一句晚安,安然入梦。

后面呢,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相聚都有离分,所有的宴席都得散场吧。时光从来残忍,距离打败一切,曾经的许诺,不复存在。

毕业后,叶去了周边城市,问津被一个更远的南方学校录取。只见新人眼前欢笑,哪见旧人身后涕流。

问津对我说,她已经不想去看雪了,因为她已经没有等的人。

雪为什么是白色的呢?多年后,问津在那封信的尾处添道,因为它忘记了自己曾经的颜色。

有多少人会在意雪曾经的颜色,如同这尘封于抽屉里苍白的梦和信,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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