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
才能巧妙地
度过一生
这布满尘雾的世间
三步两步便是朝阳
却仍有那么多人
因心事过重
而走不动
临近开学,俨然能感觉到气氛已同往常有很大不同,那扇未来的大门似乎已经近在咫尺,而究竟能不能拿到那把钥匙,每个人心里都装有一把秤,但并不妨碍有些人过高地估计自己,有些人过低地估计自己。
郁唯一拿着本子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自己的错题,这已经是她的第三本错题集了,张远常常惊讶于她的记忆力,殊不知她暗地里下了多少功夫,哪有什么真正的天才,要是有,那也绝不是此刻正在懊悔同样的错误却第二次再犯的郁唯一。
自从开学来,她晚上的时间再也没有贡献给她心心念念的乐趣了,每天都分析着她的错题集,弥补她知识上的差距,高考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次只可成功不能失败的赌博,她要堵上的是她和奶奶的未来。
她渴望走出风西镇,她向往远方未知的无限可能,她想要画出更大的世界。
景深的成绩总是忽上忽下,时而超出重点线几十分,时而在一本线边缘徘徊,他也知道,这样的成绩只有一半的可能性能够与郁唯一考到同一所大学。
“唯一,帮我补习英语吧”,景深课后拿着惨淡的英语成绩在她教室门口等着,“算是我的其中一个要求”。
“好,你只剩一个了哦”,两人像打哑谜似地成交了。
“那在哪儿补习呢?”。
“去我家吧”,他笑嘻嘻地看着郁唯一,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好”,她则笃定他在开玩笑。
“开玩笑呢,莫非,你还真想去?”他低下头来戏谑地看着她。
随后他们找了家咖啡厅。
“喏,良好的学习环境”,他转动着椅子,看着旁边的人群,然后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两个人点了杯咖啡就开始讨论英语习题了。
“这儿,这儿”,她把几张试卷合并在一起,“非谓语动词这个知识点你没有掌握”。
黄色的吊灯周围氤 氲着薄薄的光雾,一层淡淡的光打在她的周身,她专注地看着试卷,时不时抬起头来望着他,浅蓝色的眸子里散发着一层水雾,他似乎在眸子中看到了沾满水雾的他。
他走神了,直到郁唯一着急地把笔扔过来,“喂,你干嘛呢”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言不由衷地答道,“我听到了”,但看着她一副不相信他的眼神便又补充了一句。“你说,要我好好补习非谓语动词的知识点是不是”。
他看到她的眸光一亮,虽然转瞬即逝,但他已然心满意足。
“唯一,我们,读一所大学吧”,在他十八年的生命中,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求一人一事,能够与他并肩同行,除了七岁那年。
正在收拾东西的郁唯一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随后有极轻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为什么,非得和我读同一所大学呢”,全中国好看的城市那么多,重点大学也如春笋般在各个城市等着拥抱优秀的学子。
“莫非,是怕我赖了另一个愿望?”,她从容地将最后一支笔插入盖子里。
“唯一,你变了”,景深重新露出景式欠揍笑容,“不过还没有出师”,随后他探过桌子用两只食指轻轻在郁唯一的酒窝处点了一下。
“开玩笑最重要的是要微笑,你这么严肃也只有我能看出来你在开玩笑”,他自信满满地看着她。
她变了,以前她从未像此刻这般任性调皮,自从妈妈离开她之后,任性也好,小调皮也罢,她通通藏在了她的城里,然后关上门不让任何人看到。
那样才是安全的,也是她为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而潜心修炼的另一种本领。
但不知不觉间,她的城门似乎开了一条缝,紧张地看着它裂开之后,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光。
她走到家门口才发现院子里的门紧紧地锁着,屋内没人,那扇关着的门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等她走过去,便被匆匆赶来的邻居拦住了,“唯一,你奶奶在医院呢,下午的时候晕倒在厨房,我家孩子进去讨水喝正好看到了”。
一瞬间,她感觉大脑空白了那么一刻,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转身回头后,她第一件事竟然是朝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叫着景深的名字,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阵阵清风。
她放弃了,朝着医院的方向跑去。
刚走了几步便看到远处一个黑黑的人影在朝着她的方向跑过来。
景深刚走到街道的拐角处便听到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本来以为是幻听,后来又连续叫了几次,他才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了。
“景深,我奶奶,医院”,她嘴唇发白,有些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但他很快便明白了,他拉着郁唯一便朝他的自行车跑去。
“抓好了”,她在身后死死地揪住他的衣服,逆风飞翔将他的衣服吹得鼓鼓的,以前无数次看过那个被风吹得鼓鼓的衣服,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他背后,像抱着一个气球,与他一起逆风飞翔。
她奶奶有心脏病,洗碗时突然有些心绞痛,便想去拿药,谁知被凳子绊倒了,幸亏一群进来讨水喝的小孩看到了。
“你说是不是我妈妈显灵,让小孩进来看奶奶的”,郁唯一坐在床边,轻揉着奶奶的手腕。
景深示意他先回去,有些晚了,他不想让自己父母担心。
她起身送他到门口。
看着她汗涔涔的额前,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她的刘海往两边拨去,她没有闪躲,任由着他将碎发拢在耳后,一道短小的疤痕,突兀地立在她洁白光滑的额前。
她低着头轻声说,“很丑吧,那年……”
“没有,很可爱” ,没等她说完,景深便伸出双手轻触她的额前。
他用拇指摸了摸那条疤痕,紧皱眉头,神情专注,像在抚摸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她见他嘴唇轻启,以为要说什么,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在郁唯一也转身回医院时,他拉住了她的胳膊,“唯一,你很难过吧,为什么不哭呢”,有一瞬间,她觉得他看进了她心里,最深处的地方,看到了她隐忍的痛苦,洞察了她无法言说的秘密。
石头深处有一颗花的种子,但是周围笃实的墙壁将它层层包围,传说只有少数人的眼睛,能够穿透那份沉重,看到这颗石头的秘密,于是才有了大多数人都不相信的石头会开花的故事,因为看到它的从来都是极少数的人。
郁唯一心动了,他真的是那一个人吗?
“回去吧,记住了啊,在我面前可以哭的”,他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留下郁唯一在原地不动,她到底是在做什么!
也许人一遇到困难,心里的防线便不再似平常那般警惕,而奶奶也终于对郁唯一说了家里的秘密。
那个所谓的传家宝,传说中风西镇最值钱的宝物,爸爸情愿用一生颠簸来守护的诺言,可是,那不是她在乎的宝物,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有谁来听听她的意见吗?
不需要,命运早在某一刻已经把她送入了那张早已编织好的网,这么多年的苦苦挣扎而不得原是宿命强行给予她的见面礼,或者说,是出生礼。想到这,她苦笑了一声。
之前有首短诗,全篇只有一个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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