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发乱糟糟的,可能没梳理过,或者是梳理过又被自己折腾乱了,鸡窝一般,坑坑洼洼的。眼神呆呆地,定定地看着前方,没有一丁点光彩。衣服不大干净,尤其是胸前那一片油迹,闪着点点亮光。可能是吃饭时不小心洒了饭菜才这样的。一看到我们走近,她本能地把坐在地上的身子往后挪了挪,似乎有些怕我们。
一刹那,我的心像被一把锋利的尖刀用力地绞动了一下,血马上喷涌了出来,鼻子一酸,眼睛也模糊了,连身子也跟着微微地晃动起来。
快三十年没见了,何况她现在精神还出了一些问题,她肯定是一点儿也认不出我来了。我如此想着。她的确如我所料,没有认出我来,还是如木头一般呆坐着,一动也不动。
她的妈妈,是我的同姓叔叔的老婆。曾与我父母是同一个生产队的。我和她,曾是小学同学,刚好同龄,只有月份之差,好像她小我一个多月吧。我与她上学时虽无深交,却也会在碰面时打一声招呼,互相微微一笑。
她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婶婶,试图走近前去扶她起来。不知道是认出母亲来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瞬间激动起来,还没等到母亲的手触碰到她,就“嗖”地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哈哈哈哈”地狂笑起来。最后,竟然掩面伤心地大哭大闹起来。
我一下子惊呆了,心也狂跳不止。侧过脸看向她的母亲,正眼泪汪汪地望着她,欲言又止,继而情不自禁,捶胸顿足,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我连忙扶着快要倒地的她,轻声地劝慰:“婶婶,坚强点!”
陪同的管理人员看到这一幕,可能怕接下来发生不可控制的事情,反而不美。她示意我们赶快离开。我们不得不再看了她一眼后,悄悄地离开了。
我不知道这里关了多少类似她这样的人。总觉得这里的气氛很压抑,环境很冷清,没有欢歌笑语,生机勃勃的景象。管理人员也很严肃,不轻易说话谈论,这里与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
婶婶把从家里带来的好吃的,好喝的,穿的衣服鞋袜,都一一交给当时的管理人员,并反复嘱托管理人员,要把它们根据当时当日的需要,及时转交给自己的女儿使用。我把带来的一大袋水果和三百元钱交给婶婶,她推辞了几次,见实在拗不过我,最后收下了。本来打算在看这个特殊的妹妹时,当场给她吃一点新鲜水果,但当时看到她那样的状态,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后,我们就悄悄地跟在带领我们离开的工作人员的身后,走出了这所收管特殊人员的场所。在黑漆漆的铁制大门啪的一声关上之后,我们回到了正常的世界。外边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空气清新。我仿佛久违了似的重新回到了它们的怀抱。
一路上,婶婶默默无语。但我相信,她的心里一定是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悔不当初的。可时光何曾为谁回过头呢?到了分叉路口,我们互相挥了挥手,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据我的母亲说,我的这个老同学,也就是我的同姓妹妹,是眼睁睁的被她的父母亲人害成如今这幅摸样的。
她的父亲,我的这个同姓叔叔,曾是我们所在省份某个外县的一名工人。在我们小时候的农村,那是人人羡慕的身份。她家虽无成年男丁挣工分干农活,但每月有工资领,比我们其他农村娃家里有钱。吃的,穿的,用的,都比我们好多了。我们都暗暗地羡慕嫉妒恨着呢。她们家里的人呢?一出门仿佛都是身上发着光,脸上带着笑,幸福和睦,相处融洽的样子,成了我们其他家庭的榜样和模范。一点也不像那些整日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而争吵打闹,甚至搞得鸡飞狗跳的人家那样。甚至可以说,亳不沾边。
正是因为忍受不了在农村长久地过贫穷而艰难的日子,父母尤其是母亲,决定一心一意地送我和弟弟好好上学。他们相信,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一定可以实现愿望,摆脱贫困的日子。好在老天不负苦心人。多年以后,我们家里的所有人都如愿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从此以后,也有些人羡慕嫉妒恨我们。
可如今的这个妹妹呢?没想到竟然疯了。被关进了这个不自由的牢笼里了。她的悲伤和痛苦,貌似要延续到生命的尽头,除非治好了她的病。
不得不说,还是老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无常。
小学毕业后,她没有考上初中,只得回家务农,跟着母亲和长姐一起在庄稼地里干农活。在我残存的印象中,她瘦瘦高高的,行动迅速敏捷,干活是一把好手,帮她母亲干了好些农活是无需置疑的。
可成天跟土地打交道,干那些粗重的农活久了,她也烦了。她一天天地长大了,慢慢地也长了一些见识。渴望离开这一片让她身累心累的黄土地。再加上母亲成天在她耳边的絮絮叨叨,长姐的威逼利诱,让她多干些活,自己少干点。她心里因此烦闷不已。有一次,在家门口的水塘边,冒着严寒,洗着那些似乎永远也洗不完的红薯时,她看了看自己裂了口子,冻得又红又木的手悲叹道:“唉!我都成了家里的老黄牛了!啥时候是个头啊!”
说这话时,她特地看了看四周,四周静悄悄的。她本以为周围空无一人,却不料被路过的邻居,那个爱四处八卦的喇叭婶听见了。一转身,遇到了她正干完农活,准备回家的母亲,就一字不漏地复述给了她,最后还阴阳怪气地“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她母亲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喇叭婶就再也没敢吭声,灰头土脸地夹着尾巴溜走了。
自然,她的母亲一回到家里,就把她叫到面前,当着大姐小玲和小妹雪梅的面,黑着脸就对着她一顿数落。说她不知好歹,不知感恩。训斥她:“你是老黄牛!那我和你爸,还有你姐,是什么?!”
听到这里,再看到母亲和姐姐向她投射来的那一束束的严厉目光,她的脸瞬间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筛糠似的抖着,脸上满是泪水。妹妹也一反往日的活泼可爱,默默无语。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最后,母亲罚她不准吃饭,还要继续干剩下来的活。她只能默默地忍着饥饿照做不误。
作为家里的老二,她既没有长姐的精明强势,从而被父母重视,家里不管大事小事,都与她说起,甚至是与她商量着解决。毕竟,她的爸爸长期在外上班,那时候互通信息又慢,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完成。她也没有小妹妹那样活泼开朗,招父母如珍宝一般地疼爱着。她就如空气一般,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地存在这家里,从来就没有人觉得不妥和不安过,除了她自己以外。
到了十六七岁时,她出落得亭亭玉立,俏丽动人。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在镇上遇上了镇上有名的王法官的儿子。一个街头小混混,长相还不错,又是擅长甜言蜜语哄女孩子开心的主。这让从小就缺少爱缺少关心的她好一阵眩晕!迷迷糊糊之下,想与那小伙子谈恋爱,长期交往下去,等时机成熟了就结婚。
可能是两家家教都比较严格,最先他们都瞒着家里人,两人偷偷地交往。后来有一次,两人在一处较隐蔽的地方一起卿卿我我,搂搂抱抱时,被熟识的过路人看见,他们之间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而是随着清风吹向了四面八方。自然而然,他们的事,两方父母都先后听说了。他们都不准这对青春期男女继续交往,怕这样下去,闹出不好的事来不好收场。
她的父母在盛怒之下,对她又打又骂。骂她不要脸不争气,胡思乱想,被人嘲笑议论,污了父母的名声。不准她以后再见那姓王的小伙子,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干活,等待以后他们给她挑选合适的人家,才能交往定婚出嫁。
她又羞又气,成天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哭泣,不吃也不喝。人迅速地憔悴了,干枯了,好像花儿失去了养分,一瞧,似乎老了好几岁。然而母亲还是不停地唠叨她,姐姐偶尔训斥她,连小妹,也听了父母姐姐的话,把饭菜端到她房间后,一言不发地冷着她,就悄悄地走了。她整日犹如处在冰窟水窖之中,心都凉得透透的了。
好在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也许是她听进去了父母的忠告,也许是对小王彻底失望了。那样没胆量反抗父母,又想不出办法来拯救他们共同的未来的人,不值得托付终身。想通了之后,她心里也释然了,不再像之前那样自己苦着自己,折磨着自己。穿衣吃饭,日常作息,慢慢恢复了原样。不久,相貌也靓丽如初了。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四年。当她20岁那年,妹妹18岁了。听爸爸妈妈说,爸爸准备退休了,家里可以有一个子女去接父亲的班,吃皇粮。当时姐姐已经出嫁,家里就她和妹妹两个女孩。她很想去接爸爸的班,不想在农村呆了,又苦又累,没什么意思。最先,她的父母都同意了。让她好好干活,等她爸爸向领导递交了申请书,一旦领导批准后,她就可以去上班了。她乐坏了,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每天早出晚归,干得比往日更欢了。有时在干完农活,坐在田间地头休息时,想想自己快离开农村了,要像爸爸一样,休假或者请假才能回来,看看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她竟生出一丝留恋之心来。然而理智不允许她这样想,她连忙强行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低头认真干起农活来。
一年四季,栽秧打谷,拔草除苗,还有种麦子,挖花生,打猪草,挖土,放牛,割草等等农活,她每样都会做,成了这个家里不可缺少的劳动力。能干懂事又听话,对于别人来说不错,对于她自己,则成了她命运多舛的致命缺点。这一点,估计是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
过了两三个月,父母也没再提及让她去接班之事的进展。有时,她一看向母亲,母亲连忙躲避她的目光。她心中暗自寻思,难道有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发生?可母亲没说什么,她也不便多问。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她每天仍然忙着早出晚归地干活,累得回家话也不想多说。通常吃过晚饭后,就收拾好碗筷,然后洗洗睡了。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想起来,离上次父母说让她去接班已半年多了,怎么还没音信呢?而最近,妹妹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总是抢着在妈妈面前表现自己,又是给妈妈捶背,又是揉腿的,还要抢着干往日由她干的活。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感到奇怪,又找不出来原因,就自己心里嘀嘀咕咕,琢磨琢磨。
有一次,她正想进屋换衣服,看到屋子里的妹妹,正在津津有味地读一封信。可能是爸爸写来的!她一想到这儿,马上就想走过去看个究竟。可她刚一到妹妹身边,妹妹就把信收起来要走。她告诉妹妹自己想看。妹妹说要拿去给妈妈,跑了。她不甘心,追了上去,与正要进屋的妈妈撞了个满怀。“唉哟!”,妈妈一声大叫,惊醒了已经跑远的妹妹。她连忙小跑着折回来,把信递给妈妈,然后面无惧色地呆在原地,等候母亲的发话。母亲看了看信,微微笑了一下,就什么也不说了。妹妹也跟着笑了笑。她们的笑让她心慌意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就硬着头皮,大着胆子问母亲:“你们笑什么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事吗?”
母亲欲言又止。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一直盯着母亲看。可能母亲被看毛了,也可能这事不说出来也实在不行。最后,母亲艰难又缓慢地说道:“你妹妹要去接你爸爸的班了,明天就走。”
她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有巨响炸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字字清晰入耳。然后,她仿佛万箭穿心一般,疼痛难忍。好不容易,她稳了稳神,脸色苍白地走开了。一关上卧室门,就再也忍不住,小声地哭泣了起来,直倒嗓子沙哑。这次的打击,可比上次厉害多了!她全身瘫软在床,整日以泪洗面。她想不通,父母和小妹怎么能如此残忍地对待她呢?她平时那么努力地为家里着想,听父母的话,父母怎么说就怎么做,自从三四年前那件大事平息后,再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和乱子。可她的这些亲人,又是怎么样对待她的呢?明明之前答应得好好的,现在突然变了卦,还不可更改!从头到尾,他们想过她受不受得了,好不好受吗?他们简直把她当成了傻子一样在糊弄!真是做得出来!够绝的!如此一想,她再也忍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哭声震天动地,又正是午饭时分,惊动了周围的邻居。他们闻声都来到了她家门外探头探脑地向里看,想弄清楚这大响动的原因。她的母亲和妹妹一直默不作声,也不出门招呼他们。那些闲人在外面呆久了,见无人理,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一个个摇头晃脑地走了,嘴里似乎轻声地说着些什么。
第二天,妹妹一言不发地走了。只有母亲一人去送行。现在家里只剩母亲和她了。母亲把饭菜端到她床边的木柜上,小声叮嘱她起来吃一点,别饿着了。由于昨天哭得太久,伤心欲绝,她头痛欲裂,既恨又懒得理母亲。谁让她那么狠心和残忍!她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死人一般。她母亲见她不言不语,自己本身又理亏,不好发作,就自己悄悄离开了。然后,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不管人世间有多少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太阳还是照旧东升西落。天气的阴晴,月亮的圆缺,不曾以人的意志而改变过。
她不可能长期躺在床上,总会忘记悲伤,恢复如初的!之前那件难事,不就是证明?她母亲如此想着。是的!过了三四天,她再也不想躺在床上了。她翻身爬起来,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就一个人悄悄地出了门。
她一个人慢慢地向屋后的山上走去。这座山上,埋着她敬爱的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家生前很疼爱她。她半跪在爷爷奶奶长满青草的坟墓前,再一次号啕大哭。边哭边诉说父母待她的种种不公。厚待妹妹而薄待她,以前她都一一忍下了,这次这样过分,再也忍受不了了。还有几年前,强行阻止自己与姓王的小伙子谈恋爱,只想留她在家里帮着干农活,让她一辈子呆在农村受苦受累,也丝毫不怜惜她。她越说越气,越哭越激动,呼天抢地,捶胸顿足,竟然哭昏了过去。最后,她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这么一滚来滚去,衣服,头发都脏了乱了,不成样子了!仿佛乞丐疯子一般模样。好在她的母亲及时赶来,拽着她把她强行拖回了家。
可是当晚,夜深人静后,她趁母亲累得睡着了,没注意到,一个人跑出去了。去了哪里,无人知道。第二天醒来后,她的母亲出去到处找她,她却偷偷潜入家里找食物吃了。吃饱了又走了。她来去匆匆,跑得飞快,即使她的母亲气喘吁吁地在后边追,也根本追不上。她的母亲找来她已出嫁了的姐姐,和她已退休回家的父亲一起想办法找她,想管束她,三人也想不出什么妥当的办法来。既然不可能关着她,拴着她,就只能由她来去自由了。
从此,周围的人就会偶尔看见一个篷头垢面,举止怪异的女孩子,在山间田野间,或者蹦蹦跳跳,或者手舞足蹈,或者缓缓独行,有时候大哭大闹。一见人走近,就像受了惊吓的小鹿似的,撒开腿没命地向前跑,好像后面有豺狼虎豹等猛兽追赶一样。只一眨眼间,就消失不见,无影无踪了。
四周流言四起,好多都是关于她的。周围的人看见她的父母,在远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她的父母听烦了,看厌了,就统一口径对外说,有一天,她一个人爬上油桐树掰干柴时,一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脑袋摔坏了,又加上那野地里,周围坟墓多,她运气不好,撞上了出来游荡的恶鬼,受到了惊吓,从此脑袋出了问题,疯了。他们的说辞,有些人信了,有些人不信。不管外人信不信,他们自己企图让自己相信。不然,这让他们俩如何活下去呢?
毕竟文化知识不多,他们最先也找了一些当地常与鬼神打交道的巫师仙娘来给她驱鬼治病。恭恭敬敬地把他们请来,好茶好饭菜招待之后,巫师开始在屋外空地上搭坛做法,念念有词,时不时地挥舞着利剑,做出斩杀厉鬼的狰狞模样来。地上大把地烧着香和纸钱,在烟雾缭绕之中,巫师激动万分地说,已经斩杀驱散了好多缠绕他们女儿的恶鬼冤魂,从此,他们的女儿可以清醒复原了。他们深信不疑,感恩戴德,花了大价钱,把巫师送走了。可是,他们的女儿神智并没有在后来恢复如初。
巫师不行,再找仙娘。这仙娘也好好地折腾了一天,让他们提前洗澡净身后,虔诚地烧香烧纸拜佛,然后念念有词,画符,交代他们把这神奇的符烧成灰后,倒入现在放符的这碗神水中,只要给他们的女儿喝了,她就会病好。当然,那次送走仙娘时,给的钱也不少。可为了给女儿治病,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管有没有效,花了钱,尽了心和力,他们良心上也好过一点。最后结局证明,他们又一次花了冤枉钱。
如此这般多了之后,见没有效果,他们不再求神拜佛,找巫师仙娘。就趁女儿回家找吃食的时候,截住她,然后把她关在一个特别坚固的屋子里,再让人日日夜夜地守着,最后把她收拾干净利落,穿戴整齐,带她去了一家大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再结合她父母的描述,医生说,由于精神上两次大的创伤,她的神志不清已经多日,要治愈,需要极度有耐心,坚持长期吃药,治疗陪伴,才有可能。他们听了医生的话,坚持了一段时间。可是,后继乏力。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和金钱去赌她的病好。于是,治疗时断时续,她的病时好时坏。
后来,考虑到他们年龄越来越大,焦虑女儿的后半生如何过。他们就把女儿嫁给了一户家境贫寒,儿子也不大聪明的人家。那家不好娶媳妇,又需要传宗接代,两家人各取所需,这婚事就成了。
她父母虽然愧疚,但无其他好办法。他们终于卸下了重担,松了口气。她在婆家病也时好时坏,婆家需要传宗接代,结婚之前也知道她的病,就不大计较。直到她先后生下两个儿女后,她的婆家人和丈夫再也不愿意忍受她的那些折腾和疯言疯语。最后,两家人不得不坐在一起商量,由两家共同出一些钱,把她送入精神病院治疗以了结此事。
从此,精神病院就成了她长住的家。她的父母亲人,偶尔抽空去看看她。
她乳名春玲,至于大名叫什么,由于我们多年未见,加上我不大好的记性,我再也想不起来了。可能,无人知道,于她于亲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