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穿着鲜艳干净的旗袍提着旧质的行李箱,鲜红裙子的一角露在不太紧实的行李箱外面。她快步走在破旧的小巷,走过那件旗袍和精致妆容不该出现的泥泞小路,砂石混着尘土从鞋子的珠宝间裹进她的指缝。她清亮的眼睛紧盯着面前一个倒映昏黑天色的水坑。“里面有什么呢?老妇泼出来被反复利用过的黄水、车轮碾压带来的各地的泥土、路人帽子上皮革面的钮扣,工人油腻口袋里的螺丝钉。”她这样想着。水坑越来越近,终于被她一脚踏了进去。她叹了一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步伐却未停顿,依然快步向前。
“终于到了”,她停下脚步掏出纸条对着那一串门牌号看了又看,将纸条随手丟在了暗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斜坡,斜坡旁有着当地特色的建筑,朴素的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盯着靓丽的她。她拎着箱子,快速跑下坡,闪身进了巷口,古旧的老树摇晃着身躯,灯光忽明忽暗的照进房间的窗户。她抬头看了看,“这么悲惨的日子竟然没有下雨,看来书上写的也并不真实。”她这样想着,将箱子放下找到房东办理了入住手续。
用钥匙打开吱呀乱叫的门,轻轻坐在床沿拍了拍床垫。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站起身来,放松身体,跳起来扑进了被褥里,她努力的伸展躯体,将枕头和被褥揽在身下。柔软的一切让她倍加恍惚,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浸湿了枕巾,“一切都像他说的那样”她自言自语道。
她洗了澡,坐在梳妆台前,打开那个随身带的木盒,掏出那只精致的金色外壳的口红抹上,去舞厅吧台买醉。一杯又一杯的彩色灯光被她喝进了肚子,顺着血管呈现在眼前。她看着舞池跳动的人群,喝着最后一口酒,起身准备加入,这时,旁边被众多美女围着的壮硕男人推开了众人,跟了上来。
“美丽的小姐,能有幸和你跳一支舞吗。”男性的嗓音雄厚有力,带着深邃的诱惑。她转头,伸手拒绝但是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手掌处已然传来了坚实的力量感。“你没事吧?还能跳舞吗?”女人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两人在舞池中间跳跃旋转,“为什么同意了呢?”她想着,借着酒劲定睛去看,男人递来的眼神是那样熟悉,眉毛的形状也是那么相似,香气也是…好久没闻过了…
古旧的老树摇晃着身躯,温热的夏天却也无风,情人眼光忽明忽暗,盛满了缱绻的旖旎。男人将她压老树上,轻揽着她的腰,一路跳着舞走下斜坡,回到了这里。漫长的对视间,她拒绝了亲近的吻,推开男人转身进了屋子。打开随身带的木盒,男人借着醉意关上了门,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这是什么?”她抬头看着男人眉目里的醉意和柔软,手指撮过口红外壳上刀刻的字母,“印痕如此之深,刻字的人应该很爱要收到礼物的人吧。”她没有说出口,对着镜子又抹了一层口红,转头亲在男人的脖颈上。男人的眼睛勾出她的魂魄,床垫柔软像刚出炉的馒头,枕边人传来的温度也是。当她第一次看到他写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笑了很久,多么新奇的比喻,可是她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想到这里眼泪又落了下来,带着两个人的体温在枕巾上打转,一夜无眠。
清晨的鸟儿站在古树上鸣叫,房东向树下泼了一大盆脏水,树叶随着水的动荡摆动赶走了鸟儿。院子里几个房客聚在一起洗漱着,来回贴耳讲着租客的奇闻轶事。
女人醒来,热气腾腾的早饭已经放在眼前,男人穿戴好衣服温柔的看着她。
“为什么不走。”她说道。
“怎么这么想?”男人回答。
“我不习惯离别。”女人喝了一口粥说。
“我挺喜欢你的,认真的。”男人舔了一下嘴唇。
“是吗,有个人也这样说过。他说很爱我,他说虽然不能保证物质给予,但是会带我去看花海,走过广大的草原,看高耸的山川,带我逃离那座金玉堆成的围墙。说过会有一个温馨的家,子孙膝下白头偕老。”女人顿了顿,翻身下床快速坐在梳妆台前,男人想伸手但是没有拦住,僵在空中又收了回去。
女人打开那只木盒,拿出那条银制的项链说:“你看!这是他送我的,上面刻着的字!是真的!”男人微笑着凑近,左手在裤兜上轻轻摁了一下,右手接过项链,仔细看上面的文字,是一串英文。
“是…什么意思?”男人疑惑的说。
“他说是挚爱的意思,是找人特别定制的。”女人开心的说道。
“那挺好啊,他爱你。”男人有点落寞。
“可是他死了,我前天才知道。据说死在一条小巷,心脏病死的,躺在水坑里。脸上沾了泥,眼球淤青腿被打断,鞋子破了大洞。”女人平静的说着,“她们不让我去看,只是给了我一些他的遗物。我没想过他还会写情书,不过也没有特别意外,那么能说会道的一个人。”女人转身拿出那只口红放在手里把玩着。
“我爱你,像老树守候院子,像鸟儿歌唱夏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床铺柔软的像刚出锅的馒头,你的声音像细软的粥。”女人噗嗤笑了,“没有高端的文字却写了朴实无华的感情,我不讨厌他这一点。”女人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的压在口红刀刻的痕迹上,指尖泛红。
“这口红是他死之前紧紧握在手里的,是我最喜欢的那一款。人人都为之感动,可是只有我知道,这上面的镌刻的任何一个字母都不属于我。”女人抬手打开盖子,对着镜子又化上了口红。“钱已经到手了,这是最后一次,我带着你走,给你买那个带院子的房子,后面种满你喜欢的玫瑰。他在情书最后一行这么写着。”女人将口红盖子盖好,“他知道我对玫瑰过敏。”女人看着镜子里男人的眉眼,“真的很像。”她如是想。
“真过分,他是骗你的钱去养自己的女人吗?这对你不公平。”男人怒道。
女人还是静静的看着他,良久的沉默。墙上的钟突然一阵重响,男人抬头去看,匆匆忙忙的站起身来。
“对不起,早餐你趁热吃,我是个军人,今天就要赶赴前线了,我先走了。”男人起身拿起自己的外衣,打开了屋门,他愣了一下,突然转身对女人说:“以后如果在街上看到我或者我和我的家人,不要打照面了,你知道吧。”
女人看着男人站在门口清晨的凉风里,拿起粥又喝了一口。“不会的。”女人忍着没有笑出来,她回头看着男人,指了指脖颈。男人匆忙的抬手将吻痕揉进皮肤里,转身离开了。
男人走到斜坡上,女人从后面叫住了他:“诶!等我一下,这个你拿着吧。”女人把木盒塞在了男人手里。“这个不是你们…”男人推辞道。“帮我带到战场上吧,让它死在被人遗忘的孤岛上。”女人说完,转身离开。男人看了一眼街上的钟表,只能大步离开。女人在小巷口,看着男人慢慢走远,收回了自己要挥舞的手。
男人走在街上,裤兜里放着本该在木盒里的一万大洋的空头银票。路过四个嬉笑打闹的女人白皙的脖颈间,银制的项链反射着光芒。
“号外号外,战争打响全面进攻,陈氏集团大小姐宣布继承家产…”卖报童走街串巷的叫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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