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坚志》为南宋洪迈编著,浩瀚繁杂,为中国古代志怪小说大成之作。《捧腹编》录其二十则。
第一则《马保义文谈》
饶州北工马保义,善治弓箭,因出入军中,王叔坚与之论兵相厚。马说未尝读书,仅耳剽《论语》句以为谈助。
尝诣王宅,趦趄间,王适出厅,仓惶趋入。马望见即谢曰:“孰不知礼!”,意谓他人情稔熟而失礼云。又问之曰:“近日曾做得好弓否?”对曰:“述而不作。”,言不曾用工也。
王云:“此后结果了,欲回一两张。”对曰:“做得中使,便当纳来,何敢望回!”王笑而遣之去。
《捧腹编》原注:好秀才,好秀才。
评注:趦趄,即犹豫徘徊。
文中的“孰不知礼”、“述而不作”、“何敢望回”三词皆出于论语,马保义虽未念过书,能将圣贤之语用的如此接地气,也足令人称奇。
马保义未扣门而入后说了一句“我真是不懂礼数!”,言外之意是咱俩关系好,何必讲那么多礼数。“述而不作”更是字面意思,只说不干不就是没做事么?
“何敢望回”原义是端木赐对孔子说自己比不上颜回,而文中的回则是购买的意思,这里显然是一字双关。笔者我是从未想过“咱这关系谈什么钱啊”类的客套话能说成“何敢望回”,真是大开眼界。
经史作为古代士人的必读之物,其中的典故便如现今网络上的“梗”,借其调侃评论也是常有的事,如前面谈过的《东皋杂录》之《六眼龟》一文中,东坡调侃吕微仲长得胖却用了《易经》坤卦卦辞里的“直方大”一词,你说这是夸人吧,却总有哪里不对劲,真是即可气又可笑,滑稽二字之精髓,大抵就在不逾矩这三个字上了。
第二则《管瑊刺史》(见于《夷坚三志》壬卷一)
赣州宁都人管瑊,少年时祈梦于郁孤台神祠。夜有呼其名姓者曰:“两举赣州,官至刺史。”是岁预计偕,次举魁选,自以为必高选,且云:“古之刺史,即今之郡守,寒儒至此足矣!”己乃下第,遂泱泱成心病。
十年后因登厕坠而死。所谓刺史者,盖厕死,若秃舌人语音云。
评注:计偕,举人赴京参与省试称为计偕。秃舌,即说话言语不清。我假装大舌头试了试,刺史的确能读成厕死。
本则所言的无非是另一个困在科举制度里的笼中人的悲惨故事,每隔三年那数万人新旧举人争那几百个殿试名额,其竞争之惨烈可见一斑。
宋元的笔记大多读起来没什么趣味,固然有文体的限制,但我想缺乏想象力和艺术上的表现张力才是其如此无趣的根本原因。文中的管瑊祈梦得知预言后的从忐忑到自得的心理变化没有写,中魁后理应得意的他只不过吹了一句牛B,落选后的描写,更只有“遂泱泱成心病”这几字,最终掉进茅坑里淹死了,这是何等的凄惨,最终换来的只是一句大舌头说的话吗。
写的真如烂账一本。
二零二一年七月一日,午后,连殳作,时阴云漫天,昏沉如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