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年关，母亲大人又打来电话，催问什么时候才肯成家。

我总是一本正经回答，您看上的，只要您说行，我立马回家结婚。

听着这话像是在和母亲敷衍，或者是在赌气，只是我每次不带情绪的认真模样，总能把母亲气得一句话讲不出来。不过本来我讲这话，半分认真半分戏谑。

这认真，是真的被崔烦了。刚刚毕业的时候是惧怕婚姻，一共谈过三个男朋友，我就被戴了不下十顶绿帽子，不知道是自己时运不济还是男人真的不能相信，总之对婚姻又失望又惧怕。后来家里看见我自己找的男朋友不顺心，大姨就给出了个馊主意：骗我去大姨家里吃饺子，实则安排了个人与我相亲。而大姨给我安排的人让我有种被自己家里人送给外人糟蹋的感觉：对方大我10岁，秃头，长相我看了一眼之后就再也没吃一口饺子。到现在我对饺子都有阴影。我问你们看上他什么了？大姨说：他爸刚刚出车祸死了，保险公司给赔了几十万呢！而且他妈妈好多年前就不在了，你看多好！刚给了几十万的赔款，将来又不用伺候公婆，人家还有车有房，多好！

当时我就和大姨算是结了大仇了。母亲劝我说：大姨是为你好，就是眼光差了点。有房有车，死了爹妈，保险公司给了几十万叫好？！大我10岁美其名曰成熟稳重，怎么不说图秃头是聪明绝顶呢！我的亲娘啊，你家大姐这么明显地糟践你家姑娘，你还替她说话？她要不是我大姨我当时就把她家给砸了！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对那件事事先并不知晓。在我嚎嚎地在家大闹一场之后，我对家里人的婚姻观也算是彻底绝望了。

二

在对婚姻常年累月地反抗里，我也练就了自己的必杀技。

有男朋友吗？有。什么时候结婚？你给我户口本我就花那9块9。

妈妈相中了某某家的孩子，人家.......身份证给你，咱俩长得像，替我领了证，钱我出。

哎呀，你妹妹都准备领证了，你怎么办啊？那我跟妹妹商量商量，先借妹夫用一天，我俩十点领红的，发了朋友圈我就领绿的，照片攒好，记得给大姨看。对了，他俩领证的钱我也出了。

终于有一次，我把母亲气哭了。可哭的不应该是我吗？非得要我找一个我自己看的上的，家里看的上的，不比咱家差的，工作稳定的，人家还对我爱的死去活来的，人家父母还得捧着我过日子的，关键是，我还得赶紧的。还有大姨，不用那么糟践我吧。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背了好多年的骂名：没人要，不孝，脑子不正常。

可是我依旧觉得，在嫁人和背骂名之间，我选择被唾沫淹死。

三

前年大姨又给我介绍对象了。好在这次大姨没骗我去家里吃饺子，我也没能把大姨的家给砸了。

大姨的女儿，我叫静姐。那天她正好开车带我们去舅舅家小外孙的生日宴，车上的时候大姨就没忍住，又开始盘问我的终身大事。

大姨说对方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届校友，本地富裕家庭，小伙子也贼有本事，月薪20万哪！

我打趣地说，大姨，后悔把我静姐嫁早了吧！

大姨一脸得意：哎呀，不后悔不后悔，人家你姐夫也是月薪30万的人哪！

我静姐当时开着姐夫给买的雪佛兰乐驰，脸都绿了。而且，我的脸也是绿的。

不过我静姐确实嫁的不错，姐夫的父母早逝，姐夫就自己争气，丈母娘要车他买了车，丈母娘嫌房子小他便买了大房子。但月薪30万我是抵死都不相信的。只是大姨是姐夫唯一的妈啊，尽管只是法律意义上的。

四

大姨第二次还是把我给卖了。

在没有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就告诉了对方我的联系方式和生辰八字。

母亲为了防止我冲过去拆家，就在告诉我这件事情之前，先讲了大姨的前半生。

我的姥姥姥爷一共生育了9个子女，其中老大就是我的大姨。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里，大姨三岁就开始照看弟弟妹妹们，一天学都没有上过。十八岁嫁人，三十二岁便遭人劈腿离了婚，独自抚养一双儿女。之后便再也没嫁过人。你能想象改革开放的年代，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女人独自抚养一双儿女有多难吗？妈妈说，大姨为了生计不仅捡过破烂，和邻居借过粮，还被街边的假乞丐抢钱还被打了半死。并不是家里剩下的8个弟弟妹妹不管大姨，而是大姨从未张开口求过弟弟妹妹们。如果不是静姐哭着给舅舅们打电话说妈妈找不到了，都没有人知道大姨在街边奄奄一息。我的母亲见过最可怜的一次，是大姨拿着一沓那时新版的人民币坐在街边嚎啕大哭，因为大姨不识字，被人拿印着错字的假币骗了满满一三轮车的大豆油，而进大豆油的钱，是我母亲主动塞给大姨的买粮钱。后来大姨借钱租了个院子，养了些鸡，起早贪黑卖鸡蛋才勉强供了儿女读书。

母亲说，当年家里决定供我和姐姐两个姑娘上大学的时候，别人都说是赔钱的买卖。唯独大姨一个人支持我父母，谁说姑娘读书没用，她就叉起腰和人辩论。大姨虽然不聪明，为人势力，说话尖酸刻薄，可从来都是好心。如果你说自己对婚姻没信心，是因为被劈过腿被家里逼着结婚，那你大姨应该比你更有发言权。她知道姑娘一定要上大学，有文化就会少受骗。急着给你找对象，是想让你有个依靠。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怪过大姨。不是因为母亲那一句大姨是为了你好，也不是因为得知了大姨前半生多么不容易。而是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长辈竭尽所能的期望为你做些什么，只是为了不让你受当年她受过的苦，哪怕是已经糟了你的记恨，她也只当你不懂事。

五

第二次大姨给我介绍的对象是我们学校当年有名的学霸。身高178，当年就肤色健康八块腹肌。只是这个学霸现在当了海员，十二个月里有9个月在海上。只要在海上，这个人就和失联了一样。虽然不是月薪20万，但年收入也不少。自从高中毕业，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直到现在。不是不想见，是我不知道去哪儿见！

我的亲大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