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笺释河东君原姓杨,引李雯李舒章诗《坐中戏言分赠诸妓》四首之四:悉茗丁香各自春,杨家小女压芳尘。银屏叠得霓裳细,金错能书蚕纸匀。梦落吴江秋佩冷,欢闻鸳水楚怜新。不知条脱今谁赠,萼绿曾为同姓人。其中第一句,第五、六、七、八句先生有笺释,其他有某引自网站《搜韵 典故词汇》。
先生笺“悉茗”曰:花之名,即“耶悉茗”之略称。详见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三十)群芳类 素馨》条。检百度百科耶悉茗条: 阿拉伯语、波斯语的音译。即素馨花。引晋 嵇含 《南方草木状·耶悉茗花》:“耶悉茗花、末利花,皆胡人自西国移植於南海 ;南人怜其芬香,竞植之。”宋 吴曾 《能改斋漫录·方物》:“岭外素馨花,本名耶悉茗花。”素馨与丁香花相似,故而有李氏言各自春之句,盖切合其他三妓之身份也。第二局之芳尘,既落花,晋庾阐 《杨都赋》:“结芳尘於綺疏。” 此处指四妓,谓杨女——既河东君——为四人之楚翘也。银屏霓裳;银屏:镶银的屏风。唐 白居易 《长恨歌》:“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邐迤开。”霓裳:飘拂轻柔的舞衣。唐 白居易 《江南遇天宝乐叟》诗:“ 贵妃宛转侍君侧,体弱不胜珠翠繁。冬雪飘颻锦袍煖,春风荡样霓裳飜。”大概是说杨女在镶银的屏风中舞衣都瘦了,人瘦之谓也;金错蚕纸:金错:写字、绘画的一种笔体。《宣和画谱·李煜》:“ 李氏能文善书画。书作颤笔樛曲之状,遒劲如寒松霜竹,谓之金错刀。”蚕纸:承接蚕蛾产卵以留蚕种的纸。元 王祯 《农书》卷二十:“蚕连,蚕种纸也。旧用连二大纸,蛾生卵后,又用线长缀,通作一连,故因曰连。”蚕纸,或是为了防止出现重字,或是为了趁韵,此处当指蚕书,既是《金壶记》:“蚕书,秋胡妻玩蚕而作”之形似蚕状字也。前四句是说,虽然如同丁香、素馨一样相似,但是杨女为四人之楚翘,是因为其能舞且瘦弱——借指其美丽,并且能写蚕书——借指其有文才。先生在此节引用厉影怜——此时河东君改名杨影怜,与河东君之对比:寅恪偶检郑澍若《虞初续志(一二)》云:“厉影怜校书得萧仁叔邗上来书,语多未解。问字于陈敬吾,敬吾即其语意,题后一律。”夫此两“影怜”之名,虽同取义于玉溪生诗,然其学问之高下悬殊有如是者,则对厉影怜之影,亦未必可怜矣。就是指出河东君之为人影所怜惜者,其文也。
其诗下半首,先生随手用今典笺释。其笺第五句曰:“梦落吴江秋佩冷”乃指河东君与周道登之关系。观其后笺,盖周道登为吴江人,秋佩指服饰也。河东君在周氏家几乎丧命,此句或释为“做梦在周家都觉得打冷战,害怕”。笺第六句“欢闻鸳水楚怜新”,谓此时河东君之新名为“影怜”,“鸳水”者,言河东君本嘉兴人。盖河东君此时自周道登家流落松江,改易“云娟”之旧名,而为“影怜”之新名也。笺七八两句,“不知条脱今谁赠,萼绿曾为同姓人”者,用《真诰 运象篇第一》神女萼绿华赠羊权金玉条脱各一枚事。其文略云:“萼绿华者,云本姓杨。赠羊(权)诗一篇,并致火澣布手巾一枚,金玉条脱各一枚。条脱似指环而大,异常精好。”原注云:“此乃为杨君所书者。当以其同姓,亦可杨权相问,因答其事,而疏说之耳。”综合其意当是:杨女才从周家出来,改名为杨影怜,不必为过去之事担心怕事了,有人(某怀疑此人为李雯自比)像羊权那样对你如神女。此处李雯也切合河东君之身份,盖神女既有平康女之意。
细绎此诗,意境平淡,无非是向河东君表明自己之心迹。然酒桌章台之诺言,连李雯都不相信,所谓的山盟海誓,不过是诗句套话而已。袁行云先生《清人诗集叙录》对其评价曰:“《前集》诗大都作于明季,才情激越,不可一世“;”雯诗文具有奇才,足与陈子龙并驾。乃大节不完,身后又无碑碣墓志以传,视子龙奚啻霄壤。《清史稿》、《清史列传》未为雯立传,其诗亦只称誉一时而收名未远也。”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评价曰“所谓规北地而述信阳,盖尤实录;祖昭明而祢李杜,则夸语也”,亦有与陈子龙之比较“同一死也,而有轻重之分”。两先生之评价,此诗亦可为征。不过是今典古典混用,表示其心意罢了。然唐诗宋词,皆是如是,如河东君之“美人得气桃花中”之句。盖为天成,妙手偶为也。如是而言,李雯非妙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