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摩洛哥旅居6年之后,一时兴起,写一个小故事集。
第一章|二道
出场人物:
欧春菇:离经背道者,故事中的“我”
鸡笼:对着各种可以反光的物体欣赏自己肌肉的人,春菇亲弟
二道:叛逆的中年少女
骆驼翔子:二道的摩洛哥初恋
三亩:摩洛哥的有为青年,从草根打拼成为地主
可毙勒:骆驼翔子慵懒的朋友,网络工作者
保罗:文静的西班牙人,后成为春菇多年笔友
#01
2018年5月,我来到摩洛哥马拉喀什,一开始时住在老城麦地那,后面搬到新城区。
在老城的时候,习惯了每日几次的清真寺宣礼声,听到傍晚的昏礼声就会去准备晚饭,然后在天台就着夕阳吃完。
天台上,可以看到许多的“大锅盖”,都朝南,用来收取电视信号,整个老城“锅盖”遍布。
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西班牙人保罗,身材瘦小的他,曾经提着一袋同样瘦瘪的橙子在大广场上等我一起回民宿,他粉色的短裤和T恤没有那么体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有两个破洞。
因为我“非法”使用航拍器,我们一起去过警察局,见到了一些光怪陆离的人和事,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下我2018年的公众号文章。
保罗现在在南美洲,我们保持着邮件的联系,每年至少也会来回写5-6封确保对方还活着,已经六年了。
他很讶异,我竟然可以在摩洛哥住6年,说实话,我也不明就里,事情就是这样顺其自然地发生了,像浪一样,一波推着一波。
在这种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随波逐流里,我认识了二道。
#02
第一次与她见面是在中餐厅,她剪着短发,中年,矮个儿,宽嘴,下唇厚,看起来利落又防备。
她身边坐着一个皮肤黝黑发亮的摩洛哥小哥,束发,不笑的时候有点小姿色,笑起来时两个嘴唇分别向上下外翻,牙齿小而疏,就差一条晶莹的口水,看起来像是不聪明的食草动物,我们给他起了个骆驼翔子的外号。
我大概是在第一次谈话的时候喜欢上二道,她不急于表达自己,会安静听我把话说完,然后用一种温和谨慎的方式回应。
她讲,曾经有个算命先生说,如果她是个男的,一定是前途光明不凡。
我想起二十岁左右,在云南的西双版纳,也有一个算命先生告诉我,二十四岁时我就可以发大财,在此之前,我得少吃一些带添加剂的食品。
究竟是因为吃了太多加工食品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到现在都没有发财。二道也没变成如果中的前途不凡。
杰拉巴是摩洛哥的一种传统服饰,有尖尖的帽子,二道也有一件灰黑色的,好像还夹杂着一些绿色条纹。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买的这么小尺寸的杰拉巴。
有天,我和一个华人大哥去麦地那找她,我们在天台的沙发上横七竖八,天南地北地没有目的地闲聊。
清真寺传来那天的最后一次礼拜声,暮色四合。
路灯亮起,橘黄色的灯照着橘黄色的老城墙。麦地那里有数不清的小巷,有的窄到一次只能通行一人。
二道穿上她小小的杰拉巴,戴上尖尖的帽子,趿拉着拖鞋,送我们到大广场。
道了声再见,她干脆地转身离去,消失在麦地那橘黄色的夜里。
大哥叹,二道就是属于麦地那的。
#03
她像是土拨鼠一样来回穿梭在老城的巷弄,寻觅自己心仪的老宅子,她说青旅是自己的梦想。
马拉喀什一年难得几次雨天,她最崩溃的那一天,就下着雨。
在摩洛哥做生意,技术什么的不太关键,最难的是搞清楚摩洛哥人的一套逻辑,它与我们常用的思维方式大相径庭,各种消息闭塞而混乱,证件文书也毫无规矩。
几番折腾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心仪且价格合适的老宅,满心欢喜之余却被告知宅子的证件有些问题,大家建议她不要买。
她跑了多少地方,看了多少老宅,其间的反复纠结和权衡分析无数。
她怀疑,是不是该放弃了。
她趿拉着拖鞋,走到天台,蹲下抽烟,在蒙蒙细雨里咀嚼成年人的悲凉。
二道后来说,那一刻很绝望。
不过,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拿下了这个老宅。
她说,对一个成长环境保守的人来讲,突破各种杂芜的信息所带来的迷茫,势必要打破她从中国社会里带来的根深蒂固的想法,甚至偶尔需要扭曲已知的规则。
我大致理解。
在摩洛哥生活多年,被当地人的各种超出预设的奇葩行为打磨抛光,慢慢放下了一些严谨和逻辑,我们在学习一种独特却契合摩洛哥社会的松弛和玄学思维。
举个简单的例子。
大部分的摩洛哥人所谓的守时是,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三十分钟左右。
曾经这让我很抓狂,如今我基本上可以准时地迟到30到40分钟,面不改色,理直气壮。
所以在我也步上探寻马拉喀什老宅之路的时候,她告诉我,在摩洛哥找房子,看缘分。
缘分这个词妙不可言,尽人事之后,结果是如意又或不如意,都在老天或者安拉,那么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04
二道的青旅在跌跌撞撞中完工,那一天,她邀请了大概十人前往据她说已经焕然一新的宅子,她要开一个暖房派对。
我与老弟鸡笼拎着一只羊腿欣欣然前往。
宅子的门矮小,小到只容得下她一人昂首挺胸穿过,我们躬着身进入洞口,印入眼帘的一堆两堆三四堆的碎石子和木渣,鼻腔里充斥着二甲苯的气味。
“恭喜恭喜!”来宾纷纷道贺。
抬眼四顾,对着类似毛坯房一样的装潢,我说,“不错,装得富丽堂皇的”!
在天台,二道尽着地主之谊,扫出一块干净的水泥地,铺上地毯,我们十多人挤挤挨挨连成一片,几杯红酒下肚,在断壁残垣中热热闹闹地开始烧烤。
烧烤的香味渐渐盖住油漆的味道,骆驼翔子与他的朋友三亩以及可毙勒抱着酒瓶跳大神,喝到动情处滚在水泥地上撒欢,摩洛哥人有的时候松弛到没有脸面,但我们似乎都习以为常。
鸡笼烤完羊腿,也躺下,望着星空,突然叹道:真的很舒服啊,这样子。
后来,在二道要出售这间青旅的时候,买家站在中庭,抬头望着天井框出的一块四方的蓝天,清澈透明,她说,她听到了天籁。
文字丨欧春菇
图片丨网络 + 春菇随手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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