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斋,谈焦虑之《新郎》
——精神分析视角下的《聊斋志异》
原 文
新郎
江南梅孝廉耦长,言其乡孙公为德州宰,鞫一奇案。初,村人有为子娶妇者。新人入门,戚里毕贺。饮至更余,新郎出。见新妇炫妆,趋转舍后,疑而尾之。宅后有长溪,小桥通之。见新妇渡桥迳去,益疑。……
解 析
江南位叫梅耦长的孝廉,提到他在德州当官的老乡孙公审了一桩奇案。刚开始村里有人为儿子娶媳妇办宴席,新郎官也没少喝酒。新郎官出来看到自家老婆往外走,就跟上了,一直到了老婆的家里。老婆解释一通说要住回娘家,新郎官也就同意了。毕竟古时婚嫁男女双方都没见过彼此,所以这新郎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真正老婆长撒模样。事实上,新郎官的真正老婆却是在独守新房,最后大家也发现新郎官不见了。新郎官的真正老婆的娘家当然不愿看到自家女儿一出嫁就守寡,想报官让女儿改嫁。新郎官父亲就不同意了,孙公就让各方等三年再作论断。
这会新郎官在所谓老婆家里待烦了,一直闹着回家,所谓老婆家也不好再将新郎官留下,也就同意让新郎官先回家。在新郎官离开时,转身发现原本住得好好的所谓老婆家就消失不见了。新郎官回到家后,自然和自己老婆重新洞房过日子了。
古时的婚姻主要都是由父母作主,很多男女结婚就像开盲盒一样,直到新婚洞房那天才能真正见到彼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才知道彼此是怎么样的人。但这样的婚姻就像拆开了的盲盒,即使不合心意,货不对版,很大机率也不能退货。因为古时出妻对双方家族来说是很严重的问题,甚至还要找父母官来断能不能出。
而这则故事里的新郎官似乎并没有对开这个盲盒有多兴奋和期待,而是趁着黑夜跟着一个他看到的所谓新娘走了。但随着新郎官离家日久,新郎官又开始想家,终究还是要回去那个家继续生活。
这让我想起了老弗爷对于焦虑的论述,老弗爷认为焦虑是一种逃避危险的表现,而我们内在的焦虑分为现实焦虑、神经症性焦虑和道德焦虑,三种焦虑。自我是焦虑的发源地,但自我又是很可怜的存在,需要为三个主人服务,并因此受到三种危险的威胁:来自外部世界,来自本我的力比多,来自超我的严苛。
所以我们内在的三种焦虑就是与这三种危险是相对应,也就是说,现实的焦虑,是自我在面对外部世界中真实的、客观的危险的感受;神经症性焦虑是自我担心恐惧无法控制过于强大的本我的冲动,导致个人做某些要受到惩罚的事情;道德焦虑是自我面对行为会受到超我惩罚的威胁时所体验到的恐惧。
这则故事里的新郎官的经历正好诠释了这三种焦虑的存在。新郎官面对新婚洞房时体验到的是现实焦虑,就是不知道这洞房里藏的是怎么样的枕边人,是自己期待的类型,还是自己害怕的类型。这就促使新郎官的自我采取了自欺欺人的方式跟着一个所谓新娘走了,把害怕担心见诸行动。
但接下来新郎官在所谓新娘的家里住着,一天天就这么过的时候,新郎官开始体验到了神经症性焦虑了。也就是新郎官开始担心害怕一直沉浸在享乐和无责任无压力当中是否合适,会不会因此遭受到惩罚。所以新郎官自我能做的就是要逃离本我的力比多,要回家了。
新郎官在决定了要回去之后,发现所谓新娘的家都消失了。此时新郎官体验到的道德焦虑,超我会对自己实施很严苛的惩罚,能让自己得到的东西都毁于一旦。这时新郎官的自我唯有服从来源于那个时代那个家族的超我的要求,和真正的新娘一起生活了。
这就意味着我们不仅要面对外在现实世界存在的危险,更多是要面对内心世界的危险。这对我们来说,能够真正识别自己的焦虑是来自于外在现实世界还是内心世界,至关重要,也是最难的事情。因为内心世界的危险是无法摆脱和忽视的,是需要我们去面对,也会让我们体验到很多强烈的负面情绪,愤怒、委屈、痛苦等等。但合适地识别焦虑,是我们采取合适行动的前提。
比如我们在和伴侣相处时,感觉对方看不到自己的付出时,让自己很委屈时,我们是需要先意识到自己的感受究竟在述说着怎么的内在危险、害怕或者恐惧。我们究竟是害怕自己的努力没有被看到和认可是否就意味着自己不存在,还是在害怕我们的付出会被严苛的超我给毁灭了否认了,还是说对方压根不愿意在言行上努力地理解自己的付出?这样我们才能采取合适的方式去应对,否则一直把问题归咎在对方身上,这对解决自己的感受和两人关系的问题是没有任何的帮助,甚至只有破坏。
虽然说把一切问题和责任都归咎于别人,这对于个人来说自然是最轻松的,但也是最无助最痛苦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