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对认识自己的过程的讲述如何详细,都无法进行非常恰当的表述。所以,我打算举一个自我精神分析方面广泛而详尽的例子替代关于这一过程的详尽讨论。这个例子讲了一个病态依赖男人的女人,因为众多原因,在我们的文明社会中普遍存在这样的问题。
假如它仅仅被当作一个普通女性的问题,那这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不过它的重要程度却超出了女性范畴。大家都知道,对一个人下意识以及在更加深刻的意义上毫无依据的依赖,这种情况是常见的。在面对我们生活中各个时期所发生的种种依赖问题时,我们中的许多人常常如同克莱尔在刚刚接受精神分析时那般,对它的存在极少予以认可,而且用“喜欢”或者“忠诚”等诸如此类的巧妙的言语来遮掩它。由于这种依赖好像可以非常方便地消除我们全部的苦恼,并且存在极大的可能性,所以它是很常见的。但是,假如我们想要变成成熟、强壮以及独立自主的人,那这种依赖就将产生非常大的障碍。对于幸福的期望,大多数是不真实的。所以,对于所有重视独立自主、重视与别人建立理想关系的人来讲,对一些依赖性的无意识的纠缠进行探求是非常有意义的,也是非常有利的。自我精神分析就更加不用说了。
对于这种问题,克莱尔一直都是亲自解决的。我得到了克莱尔的准许,她非常真诚地让我公开她的经历。前面已经总结、讲述了她的基本情况以及分析的进展情况,如此一来,我就没有必要再多费口舌进行解释,但在别的情形下,这是必须要有的。
我们之所以会选定这一报告,并不是因为它所体现出的问题的内在重要性,也不是因为我们对牵涉的人有所了解,更不是因为这是一段非常成功或者引人注意的精神分析。不用说,原因就是这一报告拥有它所有的疏漏与缺点,对于如何慢慢了解并处理一个问题的过程展现得非常清楚。并且,这个例子还十分明白地讲述了这些疏漏与缺点,足以成为我们从中获得经验的范例。对于这个过程,我们简直没有进行任何特殊解释的必要,因为就其根本而言,这个例子和所有别的神经症倾向的精神分析没有任何不同。
这一报告在发表的时候并未完全依照以前的形式。由于原报告中所用的几乎都是流行语,所以在一方面,我们必须要详尽陈述原来的报告,而在另外一方面,又不得不将其删减。为了简便些,我把完全重复的地方都删除了。并且,我只选了和依赖问题紧密相连而且存在直接联系的部分。由于之前为了解决这个关系中的障碍而展开的精神分析的努力走进了一条行不通的死路,所以我把它都删除了。或许,对这些毫无用处的意图进行追踪是非常有意思的,不过,并没有由于有必要添加篇幅而另外把充足的别的要素增添进来。并且,我对与抗力阶段相关的情况也只是简单记了下来,即我仅仅是把这个特别的精神分析发展的所有重点都陈述了一下。
在总结性地陈述之后,我们就会开始探讨精神分析的各个方面。我们在进行这些讨论的时候,种种问题都将浮现在我们的脑海中。例如,这一发现代表着怎样的含义?在这个时候,哪些因素是克莱尔不明白的?为什么会不明白?
在自我精神分析并未产生太大成效的几个月后,在一个周日的早上,一位作家令克莱尔怒气冲天。这位作家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并未及时给她编辑的杂志送来稿件。这是她第二次受到他的欺骗。这么不可靠的人简直让人无法容忍。
自从这件事发生之后,她的愤怒没过多久就失衡了。对于她来说,在早上五点钟被唤醒并不是多重要的事情。因为只承认愤怒与宣称存在刺激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她将引发愤怒的真正起因挖掘了出来。尽管这个真正起因同样与不可靠的问题有所关联,不过她的爱人才是更重要的原因。由于有重要的事情,她的男朋友彼得从城里离开了,并且违背了他的承诺,并未及时赶回来。准确地讲,她并未得到他的明确承诺,他表示他可能会在周六之前返回。她跟自己讲,他面对所有事情总是没有一个定论。他常常先让她充满希望,然后又毁掉她的希望。在前天晚上,她就已经感觉到了这种不再对刺激有任何反应的疲惫,在她看来,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工作太辛苦了,她肯定是因为失望才感到疲惫。由于她想要晚上与彼得待在一起,所以就拒绝了晚宴的邀请,后来她又在彼得没有回来的时候去看了电影。由于彼得不喜欢提前约定时间,所以克莱尔从没有对任何约会做过决定,这最终导致她感觉自己在很多晚上都是非常清闲的,正如像她能够感觉到的那般。在思想上,她一直还有不安情绪:他是否真的想要跟她在一起?
只要想起这种境况,有两件事就会在同一时间浮现在她的脑海。一件事是她几年前从朋友艾琳那里听来的。在某段时间,艾琳患了肺炎,并且非常严重,她在那个时候正与一个男人保持着热烈却又有些悲惨的关系。等到她不再发烧之后,她惊讶地发觉自己不再喜欢那个男人了。她尝试着将这种关系继续下去,然而,那个男人却并未表现出更多的意思。对于另外一件事,克莱尔记得它是一部书中的特别情节,作为一位少女,克莱尔牢牢记住了这一情节。在这本书中,女主角的第一位丈夫参军归来,期望自己的回来可以让妻子非常开心。然而事实上,夫妻之间的感情早已因为纷争而变得淡薄。在丈夫离家期间,妻子变心了。她期望他永远不要回来。她视他为陌生人。他如此独断专行,如同他盼望被爱那般,然而这只是因为他需要她,就好像他也同样被她需要着。但事实上,这些并不是她的真情实感,其实她只觉得愤怒。克莱尔不由得认识到,或许这两个联想暗示的是她想要与彼得分开的愿望,目前的愤怒能够从这种愿望中得到解释。不过,她试图争辩,称彼得是自己深爱的人,她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她在这种念头产生之后又进入了梦乡。
在得知自己之所以会愤怒,并不是因为作家,而是因为彼得的时候,她就合理地解释了自己的愤怒。对于这两个联想,她的解释也是毫无错误的。不过,虽然没有错误,但实际上却并不深刻。她没有觉察到自己怨恨彼得的愤怒力量。她不可避免地把这次整个的爆发只当作一种暂时的埋怨,因此她十分愉快地打消了跟他分手的想法。对以往的事情进行回想,结果十分明了,她那个时候还不是非常依赖彼得,所以她有胆量承认自己的愤怒,想要跟他分开。不过她对自己的依赖心理毫无察觉。在将自己的愤怒抑制下来之后,她内心获得了表面上的平静,她把这归结为她“爱”着自己的男朋友。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证明了这个时候,相比犹豫不决,放弃联想并不能让人们得到更多的东西这一真实情况,也就是说,他们就算是正处于犹豫不决的状态,所讲的话也依然是较为明确的。
对于自己的联想的含意,克莱尔进行反对的基本抗力证明,她无法将联想所暗示的一些问题提出来。比如,这是非常关键的一点,也就是上文所提到的那两个联想,尽管按照普遍的说法,它意味着一种愿望的中断,不过与此同时,它还将中断的一个十分特别的形式表现了出来:在两个事例中,在那个男人十分依赖她时,那个女人的感情会慢慢消失。这只是克莱尔可以想象的一种痛苦关系的终结,正如我们即将在下文中见到的那般。但是,由于克莱尔对彼得非常依赖,所以她绝对不会主动开口与他分开。真正的恐慌是由于她或许会失去他而引发的,尽管有充足的依据可以推断出,当他被她牢牢抓住时,她并不是他真正需要的人,她因此感到非常失落。在这一点上,她有着如此深刻的烦闷,从而导致她用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她是恐惧的这一纯粹的事实。这种恐惧感是这样的剧烈,甚至在她表现出自己害怕遭到抛弃的时候,对于她将要失去彼得这一非常清楚的事实,她仍旧紧闭双眼,不去正视。在那个女人自身站在能够不接受那个男人的位置上时,克莱尔不由得流露出一种对自由的渴望,并且流露出一种复仇的愿望,不过她在考虑这些已经发生了变化的事情时,却深深隐藏了二者,而且利用二者为她本人还没有认识到的屈从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