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拾麦穗的路人
阿二排行第二,有个哥哥。他出生时,国家已经实施计划生育政策,他父亲因此被单位退了回来,并且罚了一笔款。他母亲满怀希望想生个女孩子,不想却是个男孩子,连名字也懒得起,就叫他“阿二”。
那时候我母亲在生产队托儿所做保育员,我放学后时常去托儿所帮忙带孩子。
小时候的阿二不象其他孩子那样会闹会吵,总是默默无语的,一双眼睛大大的很深邃。托儿所里其他的小朋友都是有说有笑的,但是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在一边玩玩具,即使你唤他拉他一起和小朋友玩,他也不乐意。他学说话和学走路都比同龄的孩子晚,人木讷些。
等他再大一点,村里传出了一种说法,说阿二有点傻。
阿二上学了,学习一直跟不上,留了几级后勉强小学毕业,就辍学了。他更加显得与众不同,不懂人情世故。村上人一致认为他傻,他父母坚决不同意这个说法。
阿二有个爱好,喜欢下棋,他经常和他哥哥对弈,据说棋艺还不错。后来有一段时间,他迷上了画地图,什么中国地图、世界地图他可以随手画出来。有一次,我叫他画个世界地图,他拿着笔,稍稍思考了一下,就沙沙地画起来了,画好了把纸交到我手里。我一看,还真是幅世界地图,什么洲什么洋的标得清清楚楚。
我刚想仔细看,他突然大喝一声:慢!把地图抢了过去,沙沙地又画开了。呵,原来他在地图上画方向标记,一边画还一边说:“这是不可以缺的”。我在一边笑了起来,这孩子还真可爱。后来他的父母还专门带他去“上海大世界”,参加基尼斯世界记录的画地图比赛。
有一次,阿二在家看电视里的足球比赛,不知道怎么的,那天的比赛实况转播取消了。他就问他的父母,为什么比赛实况转播取消了,并且和他的父母亲吵闹。他的母亲被他闹得没有办法,就没好气得说:你去问电视台啊。结果他真的骑了自行车上电视台去了。到了市区不认识路,后来民警打电话来,他的父亲去把他领回来。这孩子还挺较真。
再后来,阿二迷上了天文,买了不少天文方面的书。夏天的晚上,总看见他迷着眼对着星空在凝视。有一次,我问了他几个关于星座的问题,他回答得还头头是道。他告诉村里的上了年纪的人,月亮里的嫦娥、桂花树是怎么回事,用一些很专业的村里人不一定懂的语句。当我告诉村里人他说的是对的时,他们说我们一直以为他在瞎说。
阿二到了该工作的年龄了,他母亲四处托人好不容易为他找了份工作。那天他第一天去上班,被人带到车间里,他马上嚷嚷起来“我是来搞研究工作的啊,怎么叫我做工?”工作就这样丢了。她母亲说起这事直摇头。
我每次回老家,总是免不了要打听阿二的情况,那孩子也挺愿意和我聊。我问过他想搞什么研究工作,他告诉我想研究天文。他还告诉我,他曾经去过天文台,想去那里工作,但是那里不接受他,他这样评价:“狗眼看人低啊”。我对他说,你的文化水平太低了,他竟然搬出谁谁谁科学家也没有上几年学来反驳我。
阿二到了谈恋爱的年龄,一米八的个子,长相也英俊,不开口说话还真看不出他与众不同。他常常一本正经地拦住和他同龄的人问:女人是什么东西?有一次,他跟着家人去亲戚家喝喜酒,看上了邻居家的女孩子。他就整天纠缠着自己的婶婶去做媒,说要和那个女孩“天仙配”。他的婶婶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就骗他说那个女孩已经结婚了并且有孩子了。他却一往情深地说:就是她结婚了有孩了我也喜欢她,我会把她的孩子当亲生的。
阿二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每次回老家也常常关注着他。当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时,我的心情总是沉甸甸的。我知道别人在谈论他时是把他当作笑料在说的,而这时候,我看着远离人群的阿二,远远地从他的眼神中看见了一丝孤独。
最近一次回老家,我在阿二家外面经过,看到二楼窗口的阿二,我叫了他一声。他把手指放在嘴唇,做了个嘘的动作,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电线上停着一只鸟,阿二聚精会聚地在观察。我很想跟他聊几句,等了一会,看他没有停下观察的意思,我也就离开了不再打扰他。
阿二这儿子,虽然三十好几了,但总归还是孩子。在乡下,成了家才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