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的某一天,你是否会想到,你真实的人生,是别人眼里看到的,还是你内心真实体会到的人生?
——西大光棍
第一章 谈古论今
“那一次的地震,将沙姆巴拉彻底毁掉了,这以后的几百年,就再也没有人找到过那个地方。”
说这话的人,眼睛盯着窗外。
窗外的天空有些阴郁,仿佛是一口大锅倒扣在这座城市上。大街上依旧车来车往,街边的门店传来阵阵叫卖声,大多是降价促销、挥泪甩卖的悲怆字眼,更显出城市的喧嚣和热闹。
晚秋的暮色,总是多出来些莫名的伤感和愁绪。
一旁坐着倾听的是个少年,清爽干净的面庞,留着短发,一身穿着宽松休闲,看不出品牌,却质地考究,看得出来家境比较殷实。
站在窗边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年纪四十出头,微胖的中等身材,厚嘴唇,酒糟鼻,留着几根凌乱的胡须,眼睛里有几丝血丝,似乎没有休息好,或者是宿醉未醒。
这是一间临街五层高楼的茶室,一个较为私密的空间,落地的大扇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的街景。
少年沉思了一会,“这么说来,这个地方还真有?”
“本来是有,只是被毁掉了。”
“难怪不得,那个日曼佬派人来一直都没找到,反倒成就了一个传说。”
少年从桌上端起一杯有些温吞的茶水,喝了一口,皱了皱眉,“龚大师,你不会就这么待客吧?茶都凉了!”
被称作龚大师的中年人斜了少年一眼,“自己没手吗?还把自己当客人了?”
少年嘻嘻一笑,拿起水壶开始接水,按下电源,水壶发出“滋滋”的声响。
“龚大师,你说的大魏朝,历史上说的比较含糊,真有你说的几百年么?”
少年一边用茶匙挖去泡过的剩茶,清洗着茶杯,一边问道。
“这个事,说起来就有些多了!”
中年人龚大师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时空会因为一些意外而出现拐点,会引发出另一个维度的空间,这个比较难以解释,我也是略知皮毛。”
少年想了想,正在烧着的茶壶“噗噗”地冒出热气,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娴熟地烫杯温壶、马龙入宫、洗茶、冲泡、封壶、分杯,重新沏上的茶水倒入茶杯里,汤色清亮诱人,少年端起来闻了闻,“龚大师,你的品位下降了。”
“怎么?”
“这茶少了甘冽回甜,多了一丝滞涩,口感差了点,”少年喝完杯中的茶,脸上露出一股满足,眼里却有一丝狡黠。
龚大师从窗口转身回到桌前,坐下、端杯。
“没错啊?还是原来的味道。”
又看了看少年,有些愠怒道:“臭小子,你敢洗涮我!”
少年呵呵一笑,“龚大师,说说后来是怎么回事?”
龚大师放下手里的空杯,少年重新给他倒上一杯,将公道杯里的残茶倒在茶盘上,开始起泡。
“这大魏朝延续了五六百年,算是历史上统治比较长的朝代了。”
龚大师喝完少年倒的茶,接着道:“朗达玛灭佛,大魏朝也在灭佛,这都是历史上的大事件。只不过相较于沙姆巴拉的毁灭,因为历史记载的侧重点不同,所以沙姆巴拉并没有引起更多的重视,再加上沙姆巴拉地处高原,常人很难以适应那里的气候,更别提远涉寻找,所以知道的人越来越少。现如今,那个雪山古国早已成为历史,就跟大魏朝一样,可以被后来人追思演绎,却还原不了历史的真相。”
“什么是历史的真相?”
少年轻声问道。
“历史的真相就是……没有真相!”
龚大师抬手一指悬挂在墙上的一幅画,这是一幅北宋大家李成的《乔松平原图》,是一副绢本墨笔山水画,此画绘出近处陂陀之上苍松二株,主干遒劲,枝丫奇出,树下坡岩交叠,石涧山泉流缓,仿佛有潺潺流动的音韵之声,远山连绵起伏,幻于迷蒙之中。
“就像是这幅画,历经数百年之久,流传下来,世人都知道这是一幅传世名画,但有几人知道是我临摹作假的?”
“呵呵……”
少年轻声一笑,“只要你的画卖得出,真假谁会在乎?”
“就是这个道理!”
龚大师轻抚颌下几根乱须,悠悠然道:“别的不说,这临摹古画,我是有几分心得的。宋代山水画的成就很高,李成和范宽都是北宋初期山水画的代表人物,多以水墨为主,表现北方壮阔雄伟的自然山水,与大魏时期的关仝一起,被认为是‘三家鼎峙,百代标程’的画坛大师。对于他们的画作,市面上价格不菲,不过都是买回去送给那些附庸风雅的高官显贵,又有几个真心懂画的?”
说到这里,龚大师心情略显消沉。
“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好!”
少年安慰着龚大师,“至少说明你的画作艺术成分很高,有三四楼那么高哦!”
龚大师咧咧嘴,“宽之,我对自己作画的水平是有信心的,只不过再好的画作,所托非人,心里不免有些伤感。”
少年周路,表字宽之,年至及冠,自称是个孤儿,一年前夜里入室偷盗,正巧进了龚大师的家,被一把拿住,龚大师威逼利诱,周路竟然软硬不吃,龚大师将周路关在小屋,二人僵持几日,最后周路饥渴难耐,方才服软。
二人你来我往不断掰扯,最后达成协议,龚大师负责作画,周路跟着龚大师做事,就是跑腿送画收钱,这一年多下来,龚大师卖画挣了不少,周路也跟着吃香喝辣,腰包渐鼓,不再去做哪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龚大师师从何人不知,性格乖僻,为人清高,有些愤世嫉俗,中年落魄,孤家寡人一个,幸好有一技之长,遇到周路后,喜爱这少年心思灵动、为人纯真,就有了收徒的想法。
这一年多,也把自己的技艺传授了七七八八,就是周路无论怎样都不愿叫他师傅,让龚大师很有些郁闷。
“龚大师,先不说你的画了,还是说说这历史的真相,大魏朝后来的事。”
周路经常缠着龚大师说古,不知一个少年,为什么会对那些陈旧的历史有兴趣。
“历史的真相就是,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心里臆想出的真相,如果与自己的臆想不一致,那就是假象!”
龚大师说完,感觉谈论这个真假毫无意义,转过话头说道:“大魏朝么,后来还是灭了,被宋灭掉了。”
龚大师有些兴趣缺缺。今天都没怎么动笔,一个出价比较高的房地产商人要的一幅画,还要几天才能做完,时间有点紧了。
“你说这宋朝也是的,艺术水平高,经济也发达,就是重文轻武,武风不昌,女真人一来,什么都玩完了。”
在一起时间久了,周路常听起龚大师讲过去的历史,渐渐地越来越有了兴趣,自己也会在空闲之余,从网络上和书城里找些来看。
“宋朝是把自己玩死的,不过明朝还算是争气,至少要比宋朝争气得多。”
龚大师对于宋代的艺术水准是仰慕的,但对于治国能力却不以为然,更推崇明朝一些。
“切!”
周路撇撇嘴,“明朝!还不是被我华夏帝国给灭掉了。”
龚大师正待好好说叨说叨明朝,被周路这么一搅和,兴致全无。
周路见自己扫了龚大师的兴致,神情有些讪讪,“那个……,龚大师,说说沙姆巴拉后来的事呗,不是说还有人逃出来了吗?他们又是怎么进去的?”
龚大师对于周路始终纠结着沙姆巴拉有些郁闷,说说明朝多来劲,虽说老朱家最后差点把江山丢给了后金满清,不过还是有周太祖嘛,这不,不仅夺回了大明江山,还把满清鞑子融进了整个华夏帝国,这以后,国泰民安,多好!
“沙姆巴拉在传说中是地狱之门,是彼岸之路,不过这不都说了嘛,是传说而已,真假谁知?”
龚大师对于沙姆巴拉的兴趣大大低于明王朝,只是自己临摹的水墨画,多是宋代作品,对于宋之前的魏朝,了解得也不算太多。
“龚大师,这么说来,沙姆巴拉还是可以进去,也可以出的来,只是出来的人又去了哪里?”
龚大师看着有些昏暗的茶室,起身打开了室灯,一片柔和的乳白色亮光顿时铺满了整个茶室。
“那些出来的人各奔东西了,有些去了南面的印度莫沃尔王国,有些留在雪域继续振兴佛法,有一个去了东面,最后也不知所踪。”
“去了东面的那个是谁?”
“这就没有记载了,只是说带着一条大狗,估摸着应该是藏獒。”
“藏獒哎……”
周路眼里露出了羡慕,“肯定血统很纯正的吧?”
“那个时候是真正的牧羊犬,不会是现在养成了宠物的藏獒,应该很纯正。”
周路开始神游,这要是自己能有一条,该是如何的拉风!
夜幕降临,茶室的落地窗帘拉起。
室灯照射下,茶室内舒爽惬意,周路更加不愿意离开。
又重新开始泡茶,今天吃晚饭早了点,又有些偏辣,这个时候喝茶,是最可口舒适的。
等着水壶的水烧开,周路从桌上的花盘里拿起一颗话梅,丢进嘴里,含混地说道:“龚大师,魏朝的黑骑士自那以后就没有的记载,是不是在那次地震中消失了?”
龚大师正在心里构思着那一副要临摹的古画,细节上必须慎重,毕竟对方出了大价钱,敷衍太过有违自己的职业操守。
听到周路问起黑骑士,龚大师的思路停顿,揉了揉有些泛红的鼻子,“黑骑士么,后来基本上就散了,魏朝不会让手里的刀不受控制,职方司郎中长孙淹回去后被治了罪,流放边关,其余人都各有惩处,魏朝开始显露出衰败的迹象。”
周路思索了一会,“长孙淹在搅乱雪山古国的过程中立下了功劳,还要治罪?”
“一个朝代无论建立之初武功如何鼎盛,最终还是需要文官治世,文武从来就不在一条道上,魏朝没有了来自北方和西方的威胁,对于武将,肯定会极力打压,这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写照!”
龚大师醉心于古画和宋代艺术,就不可能不研究上下承接的历史缘由,对一些偏冷的史实多少知道一些。
“长孙淹够倒霉的!”
周路觉得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不说是升官发财,那也得论功行赏吧,反而还被治罪。
千百年来,法治只是停留在书本里和草民的嘴上,无论什么样的刑律,最终还得靠人治来完成,无数个被吹捧的千古一帝,还有那些盛世,可不就是人治的结果么?
法治是个什么?可以卖钱么?
“长孙淹虽说是武职,却出生于文官世家,能被流放边关,也算是幸运,至于他的那些手下,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龚大师在脑子里想了想,“据说千里重护卫公主不力,回去后被下了大狱,后来死于狱中;陌刀王去了魏国公麾下,攻城拔寨充做先锋军,战死于边关;弓长张稍微好点,卸了军职,做了一个禁军教头,郁郁而死……”
“还有的人呢?不是说八骑士么?”
“左……,左丘生伤了筋骨,被遣散回乡,据说后来凭着一身精通机关消息的本领,做了摸金校尉,却死于一次盗墓之中,尸骨无存。”
龚大师说起这些心里有些沉重,“八骑士个个本领高强,只是不容于当朝文臣,即便是断手梁这样韬光养晦、低声下气的,最后也是被折腾的死去活来,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不是还有两个吗?”
“年代太久远了,有些都已经找不到任何的记载。”
龚大师轻轻喝了一口茶,“说起来,长孙淹的任务不是搅乱,而是夺取。”
“夺取?夺取什么?”
“一件据说很厉害的武器,似乎与如今华夏国防军的制式武器一样。”
周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龚大师,这就有点荒唐了吧?那么久远的朝代,即便是我华夏帝国初期,周太祖雄才大略,也只是研制出了火绳枪和燧发枪,怎么可能有与现在的武器同样的东西?”
“这个就不知道了。”
龚大师沉思了一会,“以讹传讹的事情很多,这都是无法证实的,不过呢,魏朝留下的底子还算深厚,这才造就了宋代艺术的厚积薄发。”
说起宋代艺术,龚大师眼睛又开始发亮,“除了国画,还有宋词和书法,这些,啧啧……,那简直就是……”
周路打了个哈欠,“龚大师,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今天说的够多,我还要回去,你也早点休息吧。”
打断了龚大师的兴致,周路看着脸色不善的龚大师,赶紧站起身,抓起自己的双肩包,一刻不停溜了出去。
听着房门“咣当”一声,龚大师憋在心头的话就仿佛被房门一下子卡断,咽了半天才咽下去。
“唉……”
抬头看着自己临摹的这幅《乔松平原图》,龚大师禁不住手腕开始微微抖动,仿佛握着一支笔,上下左右旋转,点点戳戳,沉浸在自己的意境中……
“叮咚”一声,电梯落到了一层,周路走出电梯,穿过前厅大堂,来到大街上。
周路深深吸了一口汽车尾气和街边小摊的油烟味,觉得鼻子有些发痒,打了两个喷嚏,背过手扶了扶身后的双肩包,左右看了一下,穿过大街,向一处小巷走去。
一辆停在路边停车位的轿车里,有两个人影缓缓抬起身,坐在驾驶位的人看着远去的周路,副驾驶位的人摸出一个手台,“二号,幼鸟出现,正在归巢,完毕!”
“二号收到,完毕!”
轿车大灯一亮,融入大街上的车流当中。
城市的喧嚣大同小异。
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
夜色里的城市都一样,明暗交错,光怪陆离。
一座三层小黑楼,坐落在城市中心,却显得孤寂清冷,三楼靠左的一间房内,隐隐透出一丝光亮,厚重的幔布垂挂在窗口,遮挡住大部分透向窗外的灯光。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二的空间,桌后的整面墙上挂着一张卫星地图,地图上景象模糊,有红色的圆点标注出一处位置,除此之外就剩下褐黄色的山岭。
“这么说,这一年你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办公桌后坐着的人高鼻深目,头发褐色,身着随意,半靠在身后的班椅,双目微闭,对桌前坐着的人开口问道。
桌前一人双臂按扶在桌上,精瘦的身躯,肤色微黑,双目精光闪烁,显得精明能干,此刻却有些沮丧。
“罗斯先生,你给的信息太少,仅靠一张卫星地图,千山万水,这一年来我也只能确定一个大致的方位,更多的,还需要进一步深入,目前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过我会想到办法的,请放心!”
办公桌后的罗斯先生站起身来,走到墙边,看着墙上的地图沉默着。
桌前的人也起身走过来,抬手指着地图,“罗斯先生,这一年也不是没半点收获,我对外围基本上已经摸清楚,当然,想要更接近还需要一个时机,现在,我已经发现了这个机会。”
“哦?”
罗斯先生回过头看着面前的人,虽然精瘦却目光坚定,看来自己没找错人。
“说来听听!”
“有一家策划探险旅游的工作室,目前也正在关注这个地方,只是需要投资启动后才能实施,但我不想作为投资人参与进去,这样过于明显,最好是他们招募合伙人的时候,我就有机会进入。”
“你就那么肯定他们会招募你?”
罗斯先生明显不太相信精瘦人说的话。
“这个你放心,凭我的专业水准,他们会第一时间想到我,而我,一定是他们最需要的!”
罗斯先生点点头,又回过头看着墙上的地图,长久后才叹口气,“华夏帝国太强大了,百年前那场战争,我们失败了,不是因为我们太弱,而是对手太强太多,我们的队友,都是些猪,不!比猪还不如!”
精瘦人只是听着,并不插嘴。
这类的感叹他听得太多,除了心里鄙视以外,并无同感。
即便是队友不是猪,也没有获胜的可能,精瘦人心里想,那个虚无缥缈的地方,就算是找到了,也没可能逆转战局,有些事情注定了,就一直会沿着惯性发展下去。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够正视失败,不能够反省自己,反而想借助一些神怪之力投机取巧,即使再来一场战争,失败的依旧是罗斯的国家。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有些人不能正视失败!”
罗斯的大鼻子有些泛红,深陷的眼窝透出精光。
精瘦人暗自说道,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还相信这句话!
继续沉默,就听着罗斯先生在那里兀自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