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电脑和台灯,瞅一下门,小熊没来打扰,真好!我可以趁机写下我和瑜伽的故事。十分钟前,我看着她穿越客厅时又一次踩在了我的瑜伽垫上,我不乐意,说:“啊!我感到你很喜欢踩我的瑜伽垫啊!”她低头剥花生糖,头都不抬淡然说道:“没事的,慢慢的你就习惯了。”我转头噘嘴看着地板上,那里铺着我漂亮的浅蓝色橡胶瑜伽垫。买来 瑜伽垫使我心花怒放——原来我用泡沫瑜伽垫,我在做瑜伽,垫子也跟着我移动,我原以为瑜伽垫需要用胶布粘在地板上,后来发现原来要用橡胶瑜伽垫。不过,相对于我的漂亮的瑜伽垫,和与小熊的和睦相处来说,我觉得多擦几遍瑜伽垫可以健身,而和小熊闹别扭会使我心跳加快。况且我也不怪她,我的瑜伽垫大咧咧铺在客厅里,我希望她像我小时候去菜地走田埂一样小心择路,显然她没有走过田埂,也不觉得择路绕路很有趣,她每次都大咧咧走直路,决不绕开我的瑜伽垫。
我在十几年前听说了瑜伽这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就买了一个瑜伽光盘,回来在电视上放,一边跟着做,没几下,我感觉视频上的老师是个人,我就是头猪!这种发现非常震撼我的心灵,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体如此笨拙,僵硬。有次听人说:“瑜伽?很简单,谁谁谁就会!”有天,我无比向往地见到了她,她坐在椅子上,扣着脚指头,说:“瑜伽,太简单了,不用学。”接着她就开始比较她的凉鞋和我的凉鞋,不再提瑜伽了。我很失望,瑜伽再一次在我心头沉睡了。
两年前的一天,我突然觉得生活空出了一大块,干什么呢?我去了健身房,开始真正的接触瑜伽。在课上,瑜伽老师带领我们开始冥想,当时我沉郁而散乱的思绪被老师带到了明亮而集中的地带。但是接下来的动作学习,让我觉得每天我都在把自己拧成麻花。我很努力的坐得笔直,老师在我背后轻轻的一推一扶,我才发现自己连坐都坐不直。在坐站式动作时,我就在那里左右摇摆,有时还摔下来。在做拉伸时,感觉自己就是一截枯木。每节课我都满头大汗,狼狈不堪。但是我又是一个特别积极的学生,我尽量去的早,能占住离老师最近的位置,或者就在讲台上和老师并排。后来我才发现,我是做的最差,却冲的最靠前的人。每节课,我都像拉满的弓,用尽全力地去上每一节课。
几个月以后老师开始教瑜伽舞韵。我和舞蹈的关系,就如同大猩猩和绣花。上学时我曾学过一年半的舞蹈,每天在大礼堂辛苦的做腿部训练,闷热的空气里,我的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但等到老师教舞蹈时,我就懵了,我不知道老师的动作是怎么来的,胳膊和腿是怎么配合的,我看着前面的老师,吃力地模仿,其实每节课下来,老师在跳舞,我像是在打拳。舞蹈课像是专门为我出丑而设,每节课我都因为努力和窘迫大汗淋漓。我的胳膊腿里像是住着一个特别粗糙的梁山好汉,每天在优雅柔美的舞蹈中无所适从。
所以,再遇到瑜伽老师教瑜伽舞韵,我大有一雪前耻的想法。一个小时里,我不舍得休息一下。当时是六月份,擦汗的毛巾已经湿透,我还惊讶地看到汗珠子从腿上冒出来。下课后,我走着回家,上衣的皱褶的边缘在嗒嗒嗒往下滴汗,整个人像是被大雨浇过。在跟着老师跳舞时,我有时感觉到我的肉体已经飘飞,只剩下灵魂变得很大,和教室,和这支舞融合在一起。那不是对舞蹈的特别领悟,是身体已经疲惫,还要继续跳舞时,自己把肉体抛出去,忘记了肉体的存在,只剩下灵魂的一种感受。村上春树在讲自己跑马拉松时也有过这种感受,就是忘记了跑着的是自己的肉体。
这段日子很短暂,但很难忘。每一个全力以赴的日子,都是很珍贵的记忆。
再后来我不再去健身房,改为在家里做瑜伽。其实这才是我和瑜伽恋爱的开始。有时候早上醒来,我把窗户打开,晨曦透过窗户进来,树枝上的小麻雀在欢快的叫着。伴随着轻柔的音乐,我开始做晨间瑜伽。我把动作尽力,尽力的放慢。慢慢的弯腰,拉伸腿部。慢慢的起身。在向上伸展时,我感到自己的双臂像是一把剑,直直地伸向了云霄,我的双臂无限地向上伸展,同时,我的双脚有力地向下扎根,我被这天地无限地拉伸着,拉伸着……我很喜欢做下犬,做下犬时,我用力延伸着双臂和背部,同时腿的后部也在努力地拉伸,以臀部为折合点,背部和双腿在拉伸中,和地面一起趋向一个三角形。我要努力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像一座桥,而是折成一个三角形。在做过的上百次下犬中,每一次下犬,都伴随着疼痛,但是都朝着远离拱桥,更像一个三角形的方向。每一次做向太阳时,我都感觉到身体里像是有几根皮筋,这几根皮筋在被拉扯,带给我隐隐的疼痛。但是在疼痛过后,最后的大休息术,像是对前面所有疼痛的疗愈。我躺在瑜伽垫上,有时候是刚被小熊踩过的瑜伽垫上,四肢摊开,在音乐声和视频中老师的引导下,从脚指头,脚踝,小腿,直到头顶,一点点的放松。通常在放松到背部时,我感到整个背部的骨头像是先碎成一地,我仿佛能听到背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放松结束后,它们又复原成健康的骨头,而且是更具活力的骨头。每次听到老师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你的身体不再需要紧张和对抗,可以完全放松下来”这时候我总是对这宁静的当下,深深感激,感谢自己用力过后的身体终于不需要紧绷,不需要努力,可以成为一摊沙子,或稀泥。休息术结束后,是最后的结束仪式,是合掌低头说感谢的话语。这时我总会想起以前瑜伽老师的话:“感谢身边人的陪伴,感谢今天自己的坚持。”
在做了4000分钟瑜伽后,我也没有得到了什么。但是在这段不算短的日子里,我和它深深的相爱,它一直陪伴着我。它令我静下心来和自己在一起,令我感受自己的身体,并一点点努力使它更柔韧,它令一些原本沉寂的岁月,有了音乐的回响,一些原本模糊的岁月,有了清晰的画面和感受。它令我更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