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是70后,和那时候的大多数孩子一样生长在农村。我的妈妈姊妹兄弟四个,妈妈是长姐。我的爸爸也姊妹兄弟四个,爸爸是长兄。那时候,结了婚的姑娘还是十分羞涩的。听妈妈说,大都住娘家偶尔才回婆家,加上爸爸在外面工作,妈妈就更不在奶奶家住了。结婚三年才有了我,第二年又给我添了个小妹妹。我小时侯就经常住在外婆家,那些记忆的碎片常常从脑海里跳出来,连成一卷漾着温暖的画轴。
(一 ) 外婆的纺车
外婆的纺车,在嗡嗡一一嗡咛一一,嗡嗡一一嗡咛一一悠长的唱着。冬天的夜那么漫长,似乎屋外还有寒风在吼。豆油灯映出温暖昏黄的晕,外婆盘着发髻,穿着黑蓝的粗布大襟祆,慈眉善目,安祥地坐在蒲团上。左边的针线笸箩里,放着捆搓好的又绵又软的、细细的白白的棉条。随着纺车时紧时慢的嗡咛声,外婆左手拉着棉条,右手摇着纺车,弯腰一一低头——缩臂,抬头——伸腰一舒臂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细长软白的棉条仿佛吐丝的春蚕,随着外婆手臂的舒缩摆动吐出又细又长的棉线,一圈圈绕在锭子上,锭子上的线穗一圈圈长大了。
油灯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把我的影子照在黄土泥和着碎麦秸的土墙上。我就挎着一个高粱杆儿扎成的小篮子,篮把儿是竹篾儿做的,小篮子又轻又漂亮,小巧玲珑的。那里面装的有细竹子截成的二寸来长两头通透的叫穗妇儿的织布用的工具。我打外婆跟前转一圈儿,跟外婆说:“我㧟麻糖来看你啦,万婆!” “嗯啊!好乖乖,真孝顺呀!”外婆停下来从小篮里拿出穗妇儿放在嘴边夸张地大嚼,然后我又哼咛着一扭一摆走了。到里屋转一圈又来外婆跟前说:“外婆我赶集了啊!” “嗯啊!路上慢点,乖乖!” 我去里屋转一圈儿又回到外婆前,“外婆我给你买了包子呀!”外婆又停下来对着小篮闻闻,“哎,真香啊!真是外婆的好乖乖!”
里屋的大床上有两个枕头,我的小枕头是蓝白小碎格子粗布做的,没有枕巾,里面听说是荞麦皮,我一直没拆开看过荞麦皮长啥样。后来有了小碎花布头拼接成的枕头套,周围还飞了白洋布荷叶花边,很漂亮。但我还是还是喜欢原来的小枕头,细细的长长的,放在我的小臂弯里当娃娃抱最合适。那个荷叶边枕头扁扁的,太大了,抱不住。我抱着我的枕头娃娃,跟外婆说:“娃娃饿了!" "喂她饭吃吧乖乖!" 我拿个空的小木碗去喂枕头娃娃。”"娃娃哭了!”我抱着枕头娃娃在屋里走几步再塞给外婆:“你哄哄!”外婆又停下纺车,接过枕头娃娃抱抱。“娃娃瞌睡啦!” “悠悠娃娃,哄哄娃娃。”我抱着枕头娃娃悠来悠去。其实我也瞌睡啦。
外婆用一个药用葡萄糖玻璃瓶,灌上热水,把橡胶皮盖盖严实,套上一层布袋放在被窝里暖热让我先睡。我躺在床上在黑暗里睁着眼,看见屋顶奇奇怪怪的图案,睁了好久,在纺车“”嗡嗡一一嗡咛一一”中不知什么时侯睡着了。有时外婆看我不想一个人睡,她只好停下纺车,让我把冰凉的小脚放在她身上。外婆的咪咪软软的暖暖的,依偎着外婆我好有安全感,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