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依坐在我对面。
许久不见,她胖了些。
聊天间隙,她时不时看向旁边吃得正欢的小男孩,毛孔里都渗着爱。
我看着故友,仿佛一路回忆只是一场梦。
琼依是我的闺蜜。
青涩的中学六年,我们经常腻在一起。
我们臭味相投,梦想将来读同所大学读共同钟爱的文学专业。
即使当时手机通讯已十分便捷,我们依旧保持互通书信的习惯。
谈学业,谈文字,谈未来,以及女生间的小秘密。
琼依的秘密,由来已久。
从初中开始,她便暗恋隔壁班的才子李让。后来他们高中同班,语文老师经常当堂表扬优秀作文,第一个是李让,第二个则是琼依。
她喜欢李让的文字,也喜欢自己的名字紧紧挨着李让的感觉。
高一某天,琼依给我来信。
前半段,她说了很多李让的近况,字里行间满满的少女心。
信的最后一句,她说:
“闫一,我想表白了。”
琼依的行动力是惊人的。
当晚, 她红着眼到了我的教室。
沉默许久,她问我,
“我是不是特别蠢?”
我摇了摇头说,爱情里的人哪有什么智商。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此时的琼依还是残存了些理智的。
后来的琼依,才是爱得丧心病狂。
我没想到琼依的反射弧会那么长。
那天过后,她沉默了很多。
同在一个教室却四处回避李让,不想直视他的目光。
她害怕从中看到同情,害怕轻视。
她不与李让交流任何,以此维护易碎的玻璃心。
此时,一毛在所有人的意想不到中冒出来了。
如果李让是全校老师最欣赏的学生,那一毛则恰恰相反。
他不爱学习,喜欢打架,不受老师待见。永远坐在最后一排,与坐在第一排的琼依看似相隔万里。
他没有七彩祥云,也不会盖世神功,更不是琼依的意中人。
但这段日子里,他出现了。
让人猜不到开始,更想不到结局。
他没有错过任何有可能有时间接近琼依的机会。
每早,琼依的桌上总会出现一盒她爱喝的牛奶;
下课后老师刚走出教室,立即窜到琼依旁边聊天逗她开心,怎么赶都岿然不动;
放学后,悠哉护送琼依回家,无论晴雨。
他不给任何男生靠近琼依的机会,尤其是李让。
一毛不需言语,傲娇得用行动昭告全世界,他喜欢琼依。
更甚,一毛中途来找过我。
三番两次堵在教室门口,只是为了知道琼依的喜好。
我在无奈中背叛了琼依。
由此,琼依每天中午都会吃到爱吃的青椒炒肉,桌子上经常多出一盒西瓜味的益达口香糖,偶尔还能收到一本三毛的书籍。
从最初的愤恨不已到后来的隐隐默许,我想琼依心中的那扇门可能开了。
若习惯的养成只需21天,那么日久生情需要多久?
我不清楚。
但一年后,琼依和一毛在一起了。
这一年,一毛发着高烧也逞强送琼依回家,琼依已身心俱疲也没能赶走一毛。
所以,他们在一起了。
理所当然,又在意料之外。
从此,学校四处可见他们的踪影。
教室,食堂,操场,放学路上。
第一排与最后一排的恋爱说也广泛流传。
琼依写信给我,她说她很幸福。
我为她开心,也免不了担忧。
因为月考的前100名榜单上已没了她的名字。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和琼依的书信往来越来越少。
她忙着恋爱,我忙着准备高考。
她的信里再也很少提及学业与梦想,满满充斥的都是爱情里的欢喜与失落。
我想,她沉沦了。
世间万物从来不是一切顺遂,何况爱情。
进入高三,琼依的成绩很不理想,一毛更是没有进步。
一毛的家人对他的学习情况十分了解,本就没有参加高考的计划。
纵使再舍不得琼依,但考虑到现实以及琼依的学习状况,他还是选择退学提早进入社会。
琼依自然难以接受,但这件事情她早已心知肚明,也无能为力。
之后,他们黏得更紧了,如胶似漆。
高考前几个月,一毛退学了,去了北京。
他们约好,琼依报考北京的大学,两人在那里重逢。
可事与愿违,未来并不往他们期许的方向走。
一毛走后,我和琼依曾经深谈过。
她告诉我她会好好备考,如果没考上也会选择复读。
但好景不长,对一毛的思念让她无心学习,更听不进我的话。
我们慢慢断了书信往来,各自执着自己的追求。
高考钟声逼近。
可两个月后,琼依逃课了。
虽然以生病为由请了两天假,但并未按时返校。
学校老师急忙托我联系她的父母,他们告诉我,琼依去了北京。
她偷偷买了机票,去北京见一毛。
所有人都气疯了,可当事人幸福无比。
琼依去到一毛上班的地方,两人相拥大哭。
接着在北京的小居室里腻了几天,最后琼依回了学校。
高考结束,琼依并没有上录取线。
毫无疑问,暑假她跑去了北京。
但我们都认为她会复读,她会在两个月后回来。
事实上,她的确回来了。
大学第一个学期,我在外地上学。
以前的高中同学突然在社交工具上找到我,他说:
“琼依结婚那天你回去参加婚礼吗?”
我盯着电脑,吓得魂飞魄散。
不待我回答,他又发来一句:没想到琼依和一毛真修成正果了啊!带球结婚也是够迅速的!
我关掉电脑,不想说话。
安静下来,我想我懂琼依的意思。
她没有通知我,因为她不敢面对我。
或者更多的,她不敢面对从前的梦想与期望。
她在学习方面极有天赋,
她随手出来的文字如诗如画、文风清亮,
她写得一手好字,
她梦想能在名校中文系深造。
她是对的。
我不能去她的婚礼。
我真心希望她能再问我一次那个问题,
如果她不问,我也会告诉她:你TMD真的特别蠢。
几天后,琼依结婚了,带着腹中的孩子。
这年,她17岁。
几年后,她坐在我对面。
这是高考后我第一次见到她以及她的孩子。
许久不见,她胖了些。
聊天间隙,她时不时看向旁边吃得正欢的小男孩,毛孔里都渗着爱。
我看着琼依,突然释怀了很多。
她告诉我,她和一毛现在经营一家零食铺,顺便也能顾着孩子。
她说:一毛的父母对她很好。
她说:生孩子真的很疼。
她说:闫一,我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
她说了很多,没说的也有很多。
她没有谈起我们曾经的梦想,
也没有解释不告知婚礼的原因。
我们都丢失了过去,走到了现在。
一毛很爱琼依。
但琼依用她的所有报答这份爱。
她埋葬梦想,把青春和未来都给了一毛。
他们的爱如此厚重,我却有些心酸。
爱太多了,总会挤掉一些东西。
未来很长,别让爱情支配全部。
请不要拿所有去爱,留一部分给自己也好。
毕竟,不是每一个一毛都会矢志不渝。
琼依还是琼依。
我没有说出来为什么来找她,但我想她是清楚的。
即使过去现在多少纷扰,我都想亲口对她说:
结婚三周年快乐。
我没有说出来,
高中毕业后李让曾四处打听琼依的近况。
这都不值一提了,就如我们曾经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