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的是川流不息,城市化的街道处处挤满了人,周边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处处充斥着商业化的金属气息……
原本熟悉的地方竟然一下子陌生起来,站在人群之中竟有些无所适从,周围人的推推搡搡加快了人群的流动,却又显得更加拥挤。
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一瞬间却是丧失了全部的勇气,恍然间似乎被人踩中了脚,脚趾吃痛地蜷缩了一下,人却目光呆滞。“啊,抱歉抱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人群中显得分外渺小,我却分明听得清清楚楚——那是人山人海中唯一一滴对准我落下的海水啊!转过头刚想说句不碍事,眼睛却一下子盯住了女孩头上的桂花装饰品,开口就变成了:“那不是真的桂花吧?”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笑笑,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去了。
我还在原地懊恼着自己。
曾几何时好友在窗边笑道:“你就一辈子宅在家里好了。”我也随她淡然一笑。
“那棵桂花树死了。”好友捧着一杯热咖啡,雾气好像突然一下模糊了我的眼。
“哪棵?”“就巷子那棵啊。”“噢……这样啊……”
或许人总有那么几个时候是冲动的,当那股冲劲没了之后就会是成倍的后悔了。也许是那天天气太过明媚,或者是偶然看到的描写桂花的句子太过优美,突然想跑出来看看那棵桂树了。
我站在人群中,仍是无所适从。既然出来了,为何不去那小巷看看呢?心这样想着,人就随着人潮游下去。
那其实是不算是小巷——就是一个比较小的过道,勉强就称它为小巷吧。与想象中的不同,却与记忆中的符合——小巷里是一些摆着买菜摊位的老太太们。小巷并不冷清,除了这群老太太,还常有许多过路的行人。一到了下班高峰期,小巷就更热闹了,摊主们抢客人抢得面红耳赤,客人们砍价也砍得面红耳赤,都是激动不已——这小巷自成一片风景,却从未有过摄影师经过而已。
目光扫到小巷转角的那堵黑墙,挺黑的,心弦不知道被什么拨动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墙,周围的老太太们都不约而同地留出了那个位置。我身旁的那半截树桩也是黑漆漆的,像被火烧过一样,丑丑的——那不会是棵桂树,我在心底给了一个并不靠谱的结论。
或许它曾经是棵桂树,不过现在只是个烧焦的树桩而已。
或许有一位个子小小的老人,正住在我心房的某个位置,悄悄种了一棵桂树在我的左心房,然后桂树猛地生长,窜到了我的右心房,那个大约有六十多岁的老人或许正心满意足地倚在树干旁吧。
那棵桂树代替了那堵黑墙成为了老人倚靠的对象吧。
老人偶尔也跑到我的记忆中去。她大约有六十多岁,斑白的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许是年轻时常年在太阳底下,皮肤黝黑,脸上遍布皱纹,抬头的时候眼睛总会眯成一条缝。她喜欢夏天的时候从小巷旁的桂树上摘点桂花,放在朴素陈旧的上衣口袋里,然后背倚着墙,墙上的黑和她脸上的黑相互依偎着,桂花的白又在一旁细细点缀。重庆的夏天总是闷热的,那堵墙仿佛也会被热出黑汁来。她却似乎感觉不到什么,和其他的老太太一起,摆个小摊,放些许菜。当周围的人都在吆喝时,她依旧背倚着墙,一人摇着古旧的蒲扇,满是岁月留下痕迹的脸上一片祥和。
每当我回家经过,我总认为她听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蝉鸣,声声催人入睡。
这里的蝉呢?好像静悄悄地伏在桂树上,不到晚上绝不支一个声,白天就和着桂香沉沉睡去吧。
我的思绪就随着风飘到桂树上,扒开枝叶细细寻找着蝉的踪迹。却见她摇着蒲扇,笑眯眯地看着过往的人们,偶有矜持的到她摊前,她指着价格,不语;别人抢了她的客人,也不恼;来来往往都是买菜的人,仍是不争。她就那么看着,优哉游哉。
我似乎看到了一片湖,水平如镜;我又似乎闻到了一缕香,沁人心脾;我还听到了一声鸣,撩动心弦……
“那棵桂树死了。”
朋友的话犹如往湖中投了一颗石子,激起阵阵涟漪,阻断了香,吓退了蝉。打碎了这如梦一般的幻境。我突然间惊醒,眼前还是那个小巷,眼前却没了老人的身影,身旁也闻不到夏天特有的桂香,我再也没法与蝉躲猫猫了。
犹记小时候的那个同样白发的老人用布满老茧的手递给我的一撮撮桂花,在我一次次地丢弃后再没了踪影。
老人也离开了那个桂花的记忆。
“好了,就这里吧。刚好有个空位,用来卖肉了!”
粗犷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不!不行!怎么可以在桂树旁卖肉!我想竭嘶底里地吼出来,城市里的夏天的闷热像一张网,网住了我的声音。我想之前一样诺诺地站在原地,看着人来人往。就像更早之前的夏天在火车站送走了她一样——怯懦、胆怯地不敢伸出手挽留,只能站在人群中等着被湮灭。或许她是希望我留住她的吧?
僵着腿木讷着往回走,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喂……”“孙女啊,你奶奶她出去了,现在还不在家,待会打啊!”……
嘟、嘟——通话结束的声音切断了来自家乡的桂香。
我不知道背倚着墙的那位老人去哪儿了,也从未和她交谈过。我不认识她,却比谁都了解她。或许在某一天,某个时间,那棵桂树和那位老人,一齐消失在远方的蝉鸣中……
我又待在之前站的地方,依旧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在这繁华之中,我似乎听到了蝉鸣,就好像思绪又飘到了原来的那棵桂树上,它应该生长在我的左心房——那个被老人所种下的位置。
鼻尖隐隐萦绕着桂香,忽然想到,这种清新的自然的气息,在商业化的金属气息里,是多么的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