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苍又带了新的女孩子回来，容貌清秀，身材高挑。

林妈妈看都不看，不倒水，不做饭，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只留下一句淡淡的“除了杳杳，我谁都不认。”

他只好两手一摊，露出白白的小虎牙，满脸堆笑地对姑娘说：“你别介意，我妈就是思想太顽固了，坚持一下，总会好的。”

姑娘眼睛里蓄满泪水，娇羞地点点头，紧紧抓着林苍的手，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杳杳家就在隔壁，门对门，他们从小玩到大，打打闹闹的，已经很多年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是别人眼里的金童玉女，好像做什么事情都被绑在一起，上学是，工作是，如今就连谈个恋爱，也是非她不可。

小时候杳杳一天说八百遍长大了要嫁给林苍，林苍也扶正了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等长大了我就娶你。”

那个时候他的眼里只有她，她要什么他都给，偷偷藏在树底下的糖果，辛苦攒下来的零花钱，用自己的玩具从别人那里换来的漂亮小发卡，他总是围着她转。

他们太熟了，熟到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小心思，一点儿都没有新鲜感。

林苍笃定，这个样子是做不成情侣的，他们像长在对方肚子里的蛔虫，总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没有人主动开始，他们还是说说笑笑，常黏在一起，时刻为对方物色着好人家。

至于年少的承诺，就当是童言无忌吧，谁又能记得那么久呢。

林苍总是不安生，中学的时候就一腔热血，事事出头，到了大学，更加肆无忌惮，每个社团都活跃着他的影子，除了上课的时候，几乎见不到他的人。

但杳杳还是会随时随地接到他的电话，“杳杳我饿了，你得给我送饭过来，照烧鸡排，多刷酱，不要香菜”，“杳杳你在哪，快过来接我”，醉醺醺的语气，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她一个女孩子，硬是能在寒风中，把他驾轻就熟地扛回家。

却是常常一边走一边骂：“林苍你有病吧，身边那么多姑娘你不找，偏偏祸害我。”

林苍晃晃不太清醒的脑袋，眼神迷离，嘟着嘴说：“就找你。”

无论抱怨过多少次，有事情还是第一时间找她，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出门，风雨无阻。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大概是为了还他小时候照顾她的人情吧。

2.

“比起拥有他，我更害怕失去他。”

起云问她明明爱的那么惨，为什么不去告诉林苍，杳杳就是这样回答他的。

世事易变，风水轮流。小时候林苍一心一意爱她，她一点儿都不在乎，现在她心里装的全是林苍，他却整天和别的姑娘花前月下。

可他无论多努力，还是没能留下一个姑娘。

每次带了姑娘回家，林妈妈总会拉了杳杳一起吃饭，看着对面又瘦又美的姑娘，杳杳低头不讲话，她长得不算漂亮，脸上圆圆的，还挂着没有褪去的婴儿肥，就算站直了身子也只能到林苍胸口的位置，真是，没有一点竞争力。

林妈妈一个劲的给她夹菜，说着杳杳最近又瘦了，是不是林苍又欺负你了，别怕，我帮你教训他的话。

她不讲话，林苍在桌子底下踢她的脚，一块红烧肉还没塞到嘴里，便瞪了他一眼说：“没有没有，跟玲玲比，我可是一点都不瘦的。”

玲玲是林苍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安静的吃饭，除了吃掉林苍给他夹的菜，几乎没动过筷子。

林苍听了满意地点点头，一边给她夹了她不爱吃的豆子一边说：“快吃，吃完赶紧回家。”

林妈妈总会抢了他的话说：“杳杳今晚别走了，陪我一起睡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一顿饭姑娘全程被当成了空气，任谁都受不了，林苍怎么解释都没用。

功败垂成，大不了从头再来，他从没怪过杳杳。

杳杳趁他喝醉的时候问过他：“林苍，你是真的爱那些姑娘吗？”

他迷迷糊糊地说：“是啊。”

都说酒后吐真言，他说是，那便是了。

杳杳心里委屈，几次都想把他丢在大街上，最后还是忍不住回来把他拖走。

她做什么事情都很勇敢，天大的事情都没退缩过，可唯独爱林苍这一件事，她藏在心里，装的一脸满不在乎。

他要追哪个姑娘，她忙前忙后地去递情书，帮着他给姑娘选礼物，帮着他准备惊喜。

他失恋了又陪着他喝酒，告诉他好姑娘一抓一大把，怕什么孤单寂寞冷。

她义无反顾地陪着他去爱别人，陪着他告白，陪着他和别人慢慢数尽平生流年。

有无数个瞬间她想告诉他她爱他，却怕他不当真话当笑话，一脸不在乎地说着“别闹”，又怕他太当真了不知所措，慢慢远离她。

失去他，是比拥有他更可怕的事情。

3.

林苍对杳杳说：“杳杳，要不要哥给你物色个男朋友。”

她白了他一眼说：“不用。”

他总会委屈地说，你不找男朋友，我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杳杳知道他什么意思，林妈妈喜欢极了她，从小到大都嚷着要她做林家的媳妇。

后来长大了他们只当笑话听，没想到人老了却越发认真了。

杳杳把嘴里的吸管咬扁了，说了一声：“好”。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孩？”

“不用很高，也不用很帅，看起来傻傻的”她说。

“那是什么样的，杳杳你审美真差。”

其实还有一句她没说“就是像你一样的”。

林苍也真的给她找了几个男孩，都是又高又帅的，精明神气，与她的要求大相径庭。

她也不恼，吃了林苍付了钱的饭就走，才疏学浅，貌不惊人，高攀不起。

林苍远远的打着OK的手势，看着杳杳离开的背影，狡黠地笑笑。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慢慢地过着，大概也就真的错过了，然后各自珍重，看着自己的孩子，青梅竹马，两相无依。

杳杳没出过什么事情，那年冬天却在大雪里意外摔断了腿。

她给林苍打电话，玩笑着说：“你要是跑快点，也许这辈子我还能站起来走路。”

林苍没心没肺的欺负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担心过她，她总是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大风永远记得带外套，下雨永远记得带雨伞，总是万无一失的。

那天他却像惊慌的小鹿，束手无策，只知道跑，一尺深的雪浸湿了他的腿，冰凉冰凉的，可他不敢停下来。

把杳杳仍在背上，一路话就没停过，说她怎么那么不小心，不知道下雪了还乱跑，眼睛不好就不要玩雪，那么深的坑被雪盖住了都看不到，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你可不能有什么事情，你要是出啥事，咱妈会杀了我的，杳杳我以后不跟你闹了，不玩了，就和你一块好好过日子，我去跟妈说，让她给你做你喜欢吃的鱼，给你熬汤，给你找最好的裁缝做嫁衣。

杳杳说，林苍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我还没死呢。

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眼泪滴滴答答得落在林苍脖子里。

他跑去急诊室，抓着医生的袖子，语无伦次地说：“医生你要救他，他可是我媳妇，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伤，轻点。”

忙着拿药，收拾日常用品，买饭，铺床，健步如飞，可两条腿却冻的生疼。

医生告诉他，没事，骨头接上了，肌肉也没冻伤，还能站起来。

他一激动就浑身一软蹲在了地上。

他爱她，总想着欺负她，让她生气，让她着急，因为他不确定，她是不是也在这样爱着他。

这么多年，他对什么都大胆，却唯独对爱她小心翼翼的。

不是不喜欢，是太喜欢了，怕稍有差池便一拍两散。

真傻。

林苍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第一首背会的诗，歪歪斜斜地写在本子上，到现在还留着。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注定在一起的两个人，又怎么能轻易分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