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不快乐的家庭各有不同!
我明显属于后者,小的时候,听的最多的就是爸妈的吵架声,和我妈对我爸的无尽的控诉。
我妈说那时候其实外婆看不上我爸,嫌我爸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我妈嫁过来会吃亏,我妈年轻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个美人,高高瘦瘦的,当时外公是镇上德高望重的老师,镇上每每有人办红白喜事总要请外公去当司仪和写对联,外婆是出生在地主家庭的,在当地也很有名。
我妈每次抱怨我爸的地方都挺类似,大概就是说他不顾家庭,除了上班挣钱外就是在外面打牌,家里的事一点儿也不管,一点家务也不做,我妈坐月子的时候我爸也没有好好照顾,她自己就休息了一个星期就开始干活了。
我妈是一个特别强势的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她认定的事情从来都容不得别人说不,一开始,我还会为爸爸辩驳几句:“妈,至少爸爸让我们衣食无忧,他不会在经济上让我们犯难,你看我们还是村子里第一家买电视,修楼房的呢。。。至于在情感上对我们的梳理,没关系,你看我,姐姐,弟弟,我们三个不是年年都拿三好学生的嘛,我们才不是缺爱的孩子。”
我爸初中毕业,后来不知道是哪里学会了搞建筑,负责木工,开始带领一帮人给人盖楼房,在一个绵长夏日的午后,他从工地上带回来一张巨大的图纸,说他要接一个大工程,县里要扩建一栋住院楼,然后开始专研他的图纸,我在旁边打趣道:“爸,你看得懂吗?”他回答我说,琢磨琢磨就会了,直到现在我都无从得知初中毕业的他到底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弄懂了那么复杂的建筑图纸。
我爸身上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对他的工作极度负责任,由于在工地上上班,夏天的时候要4点多就起床,冬天也要5点多起床,我爸却从来没有因为起不来而没去上班,下班到家无论多晚,他都要先把工人的工天(他是包工头)先记了。他从老板那里领完工资,冒着大雨也要挨家挨户地把工人的钱给他们送去,难怪我妈说,我妈对他的工人比对我们更上心。他有时候用电动车带我们出去经过有他负责的已经完工的工程时,会特别骄傲地说:“你们看,这是我修的”。这时候,妈妈会毫不留情地怼他一句:“又不是你一个人修的”。我爸也不在乎,只是笑笑。
再来说我们三,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就是大人们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懂事,最重要的很自律,在我小学5年级的时候,爸妈就出去打工了,我跟爷爷生活在一起,坦白说,那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没有无尽的争吵声,我最喜欢夏天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把书桌搬到院子里,写作业,看书,倒不是为了显摆我多么热爱学习,而是这样,写作业累了一抬头便可以看见天边那变幻莫测的云和绚烂的黄昏景象,还有看看有没有熟悉的爷爷从山坡上归来的身影。
其实,我一直很感谢爸爸,虽然我妈每次说他只顾挣钱,说得云淡风轻,可是我知道,钱有多么重要,我爸每次都会给我们打很多生活费,至少比村上的孩子都多,说多余的钱拿去买衣服,买零食,以至于自尊心超强的我却从来没有因为我是农村孩子而自卑过。
一开始我为我爸争辩的时候,我妈会大发雷霆,连同我一起骂,说我没良心,不理解她,仿佛在他眼里我爸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后来,我就学乖了,学着听她倾诉,也许她只是缺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她说什么我都不反驳,然后不失时机地旁边安慰几句,事实证明还不错,因为在所有人眼里,我被当成是最懂我妈的人,我妈跟我外婆吵,跟舅舅,小姨,二姨都吵过,后来跟我姐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唯独对我,她发不了大的脾气。
我理所当然地成了垃圾桶,并且是必须顺她意的垃圾桶,可是,负面情绪的话听得多了身体也会自发开启防御功能,有一段时间,我的脑袋一听到我妈讲我爸那些听了上百遍的抱怨的话时,就开始头疼,我真的很不懂,她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一下,有哪个孩子希望听到自己的妈妈每天给自己灌输些讨厌爸爸的话,这真是这个畸形的家!
有一次,妈妈又在喋喋不休的数落爸爸的时候,我的头又疼了,于是不受控制地说了一句:“那么讨厌他,当初干嘛跟他结婚?”我妈开始小声地抽泣“还不是因为舍不得你们啊,怕我离开了你们受苦,不然我早就跟他离婚了!”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泪也无端被惹了出来,看到她带有皱纹的松弛的眼角上淌出的泪,我明白我戳到她的痛处了,只好噤了口,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好。
从我那次爆发以后,我妈似乎收敛了许多,不再跟我抱怨那些不开心的事,每次我下班回家,等待我的是一桌丰盛的晚餐,晚饭后妈妈忙完手里的事,便拿出我在书店给她买的食谱书籍,琢磨怎么给我们做既美味又营养的美食。而我爸,也大为改观,出去打牌的次数变少了,在家里呆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虽然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他。我都怀疑他们之间一定有认真地协商过,比如:我在家的时候不吵架,或者经过这么久的漫长的陪伴岁月,彼此已经接纳了对方,向对方妥协了!无论怎样,我都欢喜,我选择不去过问,因为我知道他们其实都是不太会表达感情的人,捅破那层纸反而会让彼此尴尬吧!
前几天,接二姨来我们家过年,我妈又开始唠家常了,谈天说地,我说:“二姨,你看我妈,怎么又开始唠叨了?”二姨说:“孩子,你就听她唠叨吧,还能唠叨多久呢,将来想听都听不到了呢”,这句话,仿佛一下子揪住了我一直刻意躲避的某根神经,我扬起头尴尬地笑笑,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是啊,明知道我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我怎么就剥夺了她唯一可以倾诉的权利呢,她每次是用了多大的决心才抑制住她想要向我倾诉的冲动,她在为我改变,而我却自私地在沾沾自喜。我。。。真是一个残忍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我觉得我必须要做出一点改变了,于是那天晚上,在送走二姨回家的路上后,我给我妈发了一条信息:妈,如果你有什么好的坏的情绪要想说给我听的,我愿意听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