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曾经开过一场庭,从早上九点开到晚上九点,从法院出来,在小卖部买了杯速泡面,在车里解决了晚饭。然后开着车在无止尽的黑夜里漫无目的的开在魔都的街道,那时候,可能用尽了一生所有的坏运气。
记得曾经心里憋着一口不甘心,也相信人定胜天,无论是司命定的命格还是月老牵的红线,
每次母亲或者旁的看客说起小时候花自飘零水自流的命运,安若很是无奈。小时候一定是很幸福的,因为幸福,才会无所记忆,九岁前,想不起来自己做过的傻事,九岁前的人生,一定是快乐无忧的。
明明这样争强好胜的性子,明明喜欢张扬的大红色,明明喜欢放肆的笑放纵的哭,明明向往便要强求的欲望,明明向往团聚的场合,明明心里藏不住秘密,明明喜欢诉说。
然而,美美的裙子,无袖,露肩装,大红色的,豆沙色的,粉红色的口红,整个夏天,最多也就临幸一两回了,路过瞧见好看的衣服,总是想想,算了吧,见当事人,开庭,都不合适。
从小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律师,能够站在法庭的战场上,解决很多人的纠纷和不平事。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一名优秀的律师,但是安若深刻的能够体会到,每一件案件的胜利给自己的带来的成就感是实实在在的。
于此同时,自己越来越趋于内心的安宁,越来越不得以波来,越来越觉得世间事只有想象不到,没有不可发生。站在自我追求的角度而言,更希望做一个有血有肉有情绪的人。爱憎分明,嫉恶如仇,这才是安若该有的样子。
然后并不是。
一直觉得,有一些人不可原谅,现在觉得,原不原谅已经不再重要。
一直觉得,相爱这件事,不管爱情,友情,亲情,只要付出,即便不公平,总会得以回报。现在觉得,得不得到回报又有什么关系呢?感情里,父母、爱人、朋友,都是在世间具有独立人格的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支配自己的情感,甚至连情感,都不由自己支配,爱一个,还是厌一个人,是出于人性本能。权利和义务甚至道德和责任都是社会赋予的游戏规则,情感,却不受支配,于是,没有公平,也不适用地球引力一说。
所以,安若的生活,一下子就变得索然无味,不再去积极的组织相聚,也没有强烈的去感知失去和得到。游离与当事人和派出所法院之间,基本发挥自己的右大脑的理性思维,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追求一纸胜诉。
好不容易得到的周末,房间很乱,该收拾了。百合枯萎了,该换了。去做个健身,再看会儿书,刷下豆辨最近有新电影吗?
有人建议说:是迷茫了吧,心情不好吧。去化妆台买个八只十只口红,去服装点挑几套衣服打扮一下自己。其实,安若真的去了,想想好像买了这么多,也没什么时间和场合穿吧。有约会的时候,还有很多躺在柜子里呢,回家陪父母的时候,基本也就常服可以解决了,没有了必要条件,连冲动消费的能力也越来越下降了。
上一周和一个朋友约好了去武义爬大红岩,然而一周过去了,却没了动静。想想曾经的自己,周五的那天,便会与他确定时间具体行程了。而周五的那天,想想又是七夕节,便想,算了吧,也许人家过七夕呢,也许,人家忘了吧。记得总会主动联系安若的。
一直是一个主动的人,主动表达爱意,主动争取,主动聚会,一直相信,没有什么是比和自己在乎的人相聚来的更为重要。直到有一个人告诉安若:你知道吗?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相聚和热闹,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觉得你的行为是一种表达爱的方式,你的行为只能证明你到底有多缺爱,你的感情有多卑微。
心之所往,一往深种。
安若一直以为,只要需要自己,自己永远有时间有空闲。
安若越来越想不明白,自己可以在当事人,法院、同事、领导之间游刃有余,不出纰漏,却越来越不晓得自己在生活中该如何自处。如何用正确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
如果可以活到六十岁,已经过完了一半的人生。然而没有给父母一个三十岁的年纪应该有的保障,也没有活成自己想要活成那样任性的样子。
有人说:跟你认识那么久,并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
以前喜欢红玫瑰和白百合,现在也愿意放点绿箩,放点仙人球,也可以是栀子花。
以前喜欢看陈平的文章和事迹,也愿意看写古风古典的言情小说,也愿意看看红楼点评,现在也愿意看看东野圭吾,追追没营养的宫廷剧,刷刷抖音。
以前喜欢争分夺秒,觉得不是在看书的路上,就应该在旅行的路上,也可以是在陪伴母亲家人的路上,亦或者在办案子的路上,还可以在见朋友的路上,总之,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必须是有意义的,而现在,也愿意玩玩斗地主,耍耍消消乐,聊聊天,虽然,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在这三十年的岁月里,明明努力的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然而朋友说:你真无趣。
安若不知道娱乐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知乎上的撰文,甚至因为前阵子不知道什么是吃鸡而被耻笑。是的,安若不知道自己钟情的是什么。
闺蜜说安若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总是让着别人,这样会被他人欺负了去;家人说安若是一个锋芒毕露的孩子,总是要收敛点好,以后啊难免要吃亏的;领导说安若该有主办律师的气势。
别人眼中的安若,不知道自己漫漫的在失去什么。
说是岁月和眼界给予了安若胸怀和从容,不再计较得失,坦然接受所发生的一切。
也许内心知道,安若只想做个敢爱敢恨的人。任性而放肆。
在很多社会无奈之下,至少,拼尽半生力气,所谓梦想,终归是实现了的,也许,这是让自己的妹妹们,或者以后的孩子,唯一可以做的榜样,可以告诉他们:梦想并不是可有可无虚无缥缈的东西,坚持下去,不管过程有多坎坷,都会有终点的一天。
而生活的智慧,需要自己的发现,自己去挖掘,生活的美,会因为安若现在的处境而遮掩,因为安若相信,安若不会只活到六十岁,可能是七十岁,可能是八十岁,甚至,九十岁,也会儿孙满堂,有膝下承欢天伦之乐,在这漫长的时光中,培养自己发现生活美的能力和潜力。
毕竟,三十岁,如同冬日里十点的太阳,正好,也还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