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沟壑纵横、黄土漫天的高原上,有几户人家藏在弯弯绕绕的深沟崖边。陈家母子二人,整日弓着腰,在六七亩黄土地里刨食,温饱全看老天爷的脸色。
陈家老妇人年迈,佝偻着的身子罩在一件又大又宽的褂子里,褂子上悬着一张柳树皮一般粗糙的脸,隐约露出的双脚,只有拳头大小,像一对粽子。摇摇晃晃,从早到晚围着锅台打转,由于太过瘦小,远远看去,就像爬在锅边上一样。儿子陈二狗三十多岁,黑黑瘦瘦的,一脸拉碴胡子,整日整日地耕地、施肥、除草、喂毛驴,早就心生怨愤。于是,老妇人便遭了殃,早起喝罐罐茶,老妇人没准备好水壶,便随手给她当胸一拳,晌午的干粮送晚了,再踢一脚,煮的面条咸了,脱掉鞋子又打一顿,就这样,老妇人在沟崖边上,苦苦挨着时间。
七月,一场大雨过后,正是翻地的好时候,二狗赶着毛驴,一早就出门耕地去了。老妇人早早熬了汤,装入瓦罐,把蒸好三个黑面馍馍,兜在褂子里,便一瘸一拐地往沟崖边的地里赶,下过雨的山路不好走,她轻轻地踩着,一点一点走,生怕不小心滑倒,洒了罐子里的汤。正低头走路间,三只老鸦猛然俯冲下来,擦着她的肩膀头闪了过去。老妇人被吓了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地上,瓦罐乓啷啷滚在一边,一个黑面馍馍从卦子里蹿出来,滚在了路边。看见黑面馍馍,三只老鸦径直飞了过来,其中两只张开翅膀,又啄又抓,不让老妇人起身,另外一只抓起馒头,飞一会落一会,不久便都离开了。老妇人摸索着爬起来,颤抖着双手,捡起被打翻的瓦罐,
“看来今天又要挨打了,唉!”
老妇人一边摇头,一边害怕地想着,重新回家熬汤去了。
二狗耕地累了,看看日头,已经是晌午了,便坐在地头的柳树下抽起了旱烟。他对这株大柳树很熟悉,上边有个鸡蛋笼子一样大的老鸦窝,窝里地老鸦毛都掉光了,要不是柳树太高,他早就给桶下来了。
“嘎!嘎嘎嘎!”
今天老鸦叫的格外欢快,二狗不禁抬头望去。只见三只羽毛乌黑发亮的老鸦立在不远处,爪子旁边放着一块馒头,啄下一块,含在嘴里又吐到地上,另一只衔起来,飞到大柳树的窝边,喂给窝里掉了毛的老鸦。
“是了,这老鸦以前孵蛋孵出来三只小的,”
二狗想起来了。
“这老鸦真丑,没毛的脑袋和那个老婆子一样丑,不过人家好呀,在窝里待着就有馍馍吃,不像那老太婆……。”
想着想着,又抬头看了看正在喂食的小老鸦,突然感觉有一丝难过。
“俺还不如这三只扁毛畜生了。”
想到这里,二狗看了看日头,以往这个时候,老娘早就应该到地里了,他心下担忧,不住地往小路上张望起来。
过了很久,那道颤颤巍巍的身影才沿着小路赶来。二狗突然很怕这道身影,被一股风吹落崖边。于是,赶忙站起来,随手拿起了耕地用的鞭子,向老妇人跑去。老妇人正上气不接下气地赶路,看见二狗拿着鞭子冲来,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就跑,慌张之间,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滚落到了深深得沟底。
“妈——”
二狗趴在沟崖上,一声又一声得喊着,可回应他的,只剩下了大柳树上的老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