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的烧烤店

家乡的镇上有一家烧烤店,名字叫美娇烧烤,虽然从店名上听起来有些土气,但是从滋味儿上来说,在全镇算的上是出了名的,从高中开始每次放假回家,都要去他家店尝尝鲜,因为光顾此店比较频繁,一来二去和老板也就熟络了起来。老板叫刘满,老板和老板娘是从山东过来的,老板个子不高,胖胖的,每次见到客人都笑着眯缝着眼热情招待,老板娘年过三十有余,身材还保持的相当出众,纤瘦皮肤看不出来化妆品装饰过的痕迹,仍然保持着二十岁的气质,却藏不住身上的两大缺点:1.脾气像是烤箱里的火一样爆。2.不识字。听老板说,他和美娇在山东结婚时,男方出不来多少彩礼,接亲都是用四轮车运送的,女方家看在刘满是个比较实诚的人,没多大能力,也算靠的住,勉勉强强把这门亲事算是定了下来,在山东没有什么营生,听说东北的烧烤算得上是本地的特色,两个人就合计在这开了一家烧烤店,老板娘比较能张罗,他烧烤的手艺不错,所以这家店在本地开的也算是红火,每次店里没有客人时他都要和我讲讲他和美娇创业是有多么艰难,说到牌上的名字还是他起的,脸上就挂满了得意的笑容。

这一天向往常一样,从外地下班回来仍旧光顾他的店,屋里仍然是满满当当,但是这次在外面烤肉的却是美娇,我问老板去哪了,她说还能干嘛,和他那帮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呢,我进屋一瞧,刘满正满脸通红的张罗着一桌子人喝酒,恰巧碰到了我高中时的两位同学,女生在工商所上班,男生在街道办上班。老刘热情的招待了我,把我纳入席中,强拉着我要陪他喝一杯:“刘啊,难得回来一次这次就破个例陪哥喝一杯,这以后不一定啥时候才能看见了。”在杯子里到满了一杯啤酒,虽然不胜酒力,但是也坳不过老板的盛情难却,我回答:“大哥,你这才三十多,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他无奈的笑笑:“日子啊,是过一天少一天,人啊,是见一次少一次”说着猛的吸了一口烟,摇了摇头向窗口呆呆的望了望,窗外只有美娇被烟气熏的抹着眼泪的背影。席间,美娇进屋没好气的质问刘满:“天天喝喝就知道喝,你还想不想干了,屋里这么多人你就不能帮着忙活忙活吗,我看你早晚喝出个好歹”。“你吵吵啥,我天天这么累喝个酒都不行了,告诉你以后我的事你少管!”不多时,就听见美娇在后厨把盘子碗摔的叮当响,“不过了,这日子咋过啊!”没想到这么老实的人,也学会了反抗,让我更没想到的是,他说完不多日,这句话便得到了应验,有时候真该把话收一收的,因为不知道从哪时起一句灵验的话就会成为永远的遗憾。

从烧烤店出来,我问我高中的男生同学,老刘为啥要请这桌饭,他说他也弄不清楚,就说让我把以前长来吃饭的朋友都叫来热闹热闹,算是答谢这些年对他生意的帮助,还说要给我介绍个对象,就是我的高中女生他不知道他俩早就处上了。

因为,工作变动的原因,我离家也越来越远。这天,回家恰巧路过店门口,看他正在忙活着收拾烤箱,拆卸烧烤店的牌匾,不再是那副被一圈圈肉包裹着脸,颧骨高高的凸显了出来,人明显瘦了一大圈。我问他为什么不干了,他说钱挣够了这两年也累了,想回老家休息休息了,我说也好,正好可以带着嫂子散散心,他说我和美娇已经离了,然后回头不看我哈哈大笑起来,离了好离了好,大家以后都解脱了,声音里好像带着几分悲怆的成份,我正要走,他回过头来说:“刘,谢谢你!”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因为总有一些人的困苦,你用一两句浅薄的话语是无法安慰到的,就像是受了枪上的人,止痛药只能敷在创口处麻痹疼痛,不能直达病患深处。我对他笑了笑回了他“不客气,有缘再见”。而有些缘分我注定是等不到了。

又过了两个月,路上碰到了高中的女同学,寒暄了几句,问她要去哪,她说她要去美娇那,把刘满病故的消息告诉他,把新店的营业手续办好了给她送去,听到这,脑子里像是被浆糊粘住了,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说有些事应该让她知道了吧,我说我和她一起去。巷子很好找,不多时就找到了,女同学问美娇刘满病故的消息她知道了吧,美娇说已经知道了,前几天老家打来电话通知她了,:“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呢,每次说他都不听,一天三喝,我就说早晚得喝出事来”女同学把营业手续,刘满的病历,还有一张银行卡和一个信封从档案袋里倒了出来,“这是他家里人的委托,托我收拾刘哥的遗物时发现的你看看吧,刘哥生前让我把营业手续办好,他想把这家烧烤店过户给你,这可能是他这辈子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美娇用颤颤巍巍的手拆开信封,“你俩谁帮我看看,写的啥,我大字不识一个”那一刻我理解了,再坚强的女人在爱的人面前也有卑微的一刻。

信中写到:

美娇,我亲爱的人,有些话终究是说不出口的,所以我才用这种古老的方式说说我的心里话,总有一些话要说出来的,不然我怕我真的没有机会再和你坦白些什么了,不知道这封信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拆开,会不会有人把这些话转达给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生长,起初只是感觉隐约不适,后来慢慢感觉活动困难,甚至闻不了烟熏的味道,有时候躲到一边去偷偷的吐到不行。可是,这味道已经伴随了我三十年了啊,我不能离开这味道,这味道里包含了我们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啊,没有这味道我们怎么生活啊,我要反抗,我不能认命,我不能让病夺走了我做你丈夫的权利,于是我偷偷的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检查结果是恶性脑瘤,我大脑一片发蒙,真想是不是病情已经发作了,但是我知道我还有许多事没做,我不能倒下。大夫问我家属来了吗,我第一次瞒着你向大夫撒了个谎,我说我是光棍,对,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光棍,以后也是,可是我还能有以后吗,也许只有我成了光棍你的日子才能过的更舒服一些,可是没有我你以后可怎么生活啊,烧烤店是咱俩唯一的出路了,所以我狠下心,回家请大伙吃饭,这也是我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段时光了,喝完这顿我就该启程了。美娇,原谅我,我也想在你被烟气熏的喘不过气时,把烤盘拿来重新开始,每次我都压抑住了这种冲动,因为生活一旦残忍起来,我希望你能有一件趁手的武器。终于,你还是和我说了离婚,我慌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啊,多想再抱你一次,可是我忍住了,可能离开是对你最完美的结局,对我最圆满的光景。我把属于我们的牌匾摘掉了,我亲手摘掉了我们三十年来经营的梦想,可是他可以给你换来一个崭新的开始。我走了,美娇,我要带着对你的眷恋回到我们梦最开始的地方,把这间店铺留给你,我的里程已到终点,而你的旅程还要继续,我该下车了,你要一往无前,永不停息!

再见了,我的美娇,永别了,我爱的人!

                                                      爱你的满

信读完,美娇已泣不成声。

一个月以后,美娇的烧烤店正式营业,牌匾上写着:美满烧烤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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