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和苏棠一起长大,他有个怪癖——收集青梅核。
>七岁那年,苏棠把吃剩的果核按进他手心:“喏,给你的宝贝!”
>二十年后,他是冷静到近乎刻板的法医,她是风风火火的物证押送刑警。
>一次联合行动,关键物证突遭抢夺。
>苏棠用身体死死护住证物箱,被重击倒下前,把一枚带血的青梅核塞进他手里。
>“江砚……证物……守住了……”
>医生宣布她可能成为植物人。
>他日夜守在她床边,声音沙哑:“醒来看我啊……抽屉里还有三十颗没给你的青梅核。”
>直到某天,他绝望地将一颗旧核放进她掌心。
>监护仪猛地发出尖锐蜂鸣——
>她冰凉的无名指,正轻轻勾住那颗青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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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法医中心那恒温恒湿的走廊,光线冷冽得一丝不苟,空气里凝滞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拒绝任何活物气息的冰冷味道。尽头解剖室厚重的气密门无声滑开,江砚走了出来。他脱掉外层手套的动作精准得像机械设定,露出里面一层更贴合的乳胶手套,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泛着冷白的光。他微微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一丝不苟的袖口上,似乎在确认那里没有沾染上一星半点不该有的痕迹。
走廊对面,一阵带着室外燥热气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敲碎了这片凝固的肃静。苏棠几乎是撞进来的,肩上扛着个沉重的银色金属物证箱,警服衬衫领口被汗浸深了一圈,几缕碎发不服帖地黏在光洁的额角。她脚步带风,目标明确地朝着江砚冲过来,那金属箱子在她手里像个轻飘飘的玩具。
“江法医!紧急加塞!西郊现场刚到的,疑似连环案关键物证!”她声音清脆,带着刑警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这冰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金属物证箱“哐当”一声,稳稳落在江砚身侧的不锈钢传递台上,震得台面嗡嗡作响。
江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视线终于从袖口抬起,落在传递台上。那目光沉静无波,像结了冰的深潭,掠过箱子,最终定格在苏棠汗湿的鬓角和因为急促奔跑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他薄唇微启,吐出的字眼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精确刻度般的凉意:“苏警官,物证传递规范第三条,禁止……”
“哎呀知道知道!禁止剧烈碰撞、禁止非专业转运人员直接接触核心区、禁止在非指定区域交接——江老师,规矩我都刻烟吸肺了行不行?”苏棠不耐烦地挥挥手,动作幅度一大,差点扫到旁边架子上一排玻璃器皿,惊得江砚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她毫不在意,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语速飞快,“情况特殊,老刘他们堵路上了!这玩意儿烫手,交给你我才放心!” 她说着,手已经伸向物证箱侧面的密码锁,“来,指纹虹膜双重认证,赶紧的,我任务就算……”
“等等。”江砚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瞬间钉住了苏棠的动作。他上前一步,身体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苏棠和箱子。他从自己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副全新的乳胶手套,慢条斯理地展开,套上,每一个褶皱都抚平。然后才伸出手,指尖悬停在密码锁上方,冷白的灯光下,那双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苏棠翻了个白眼,却还是配合地将拇指按上识别区,侧头对准虹膜扫描仪。细微的蓝光扫过她的瞳孔。
“滴——认证通过。权限:押送交接。开启时限:15秒。”
机械女声响起的同时,物证箱顶盖发出轻微的气密泄压声,缓缓向上弹开一条缝隙。里面,几个透明的物证袋安静地躺着,隐约可见深色布料碎片和几缕缠绕的纤维。就是这一瞬!
变故陡生!
走廊另一端,通往楼梯间的防火门被猛地撞开!两个戴着黑色头套、只露出凶戾眼睛的身影如同出笼的恶兽,直扑传递台!其中一个手中寒光一闪,竟是尺余长的锋利砍刀,裹挟着风声,狠狠劈向苏棠毫无防备的后颈!
“小心!”江砚瞳孔骤缩,那冰封般的冷静外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厉喝脱口而出。身体的本能反应甚至快于他的指令,他猛地伸手,想将苏棠扯离危险范围。
苏棠的反应却比他更快!在刀风及体的刹那,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猛地拧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一刀。刀锋擦着她的肩胛骨掠过,“嗤啦”一声,警服撕裂,带出一溜刺目的血珠!
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身体踉跄,但她的目光却死死锁在弹开的物证箱上!第二个歹徒的手,已经探向了箱内!
“休想!”那声嘶吼带着血腥气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压过了疼痛。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用尽全身力气合身撞向那个探手入箱的歹徒!
“砰!”沉闷的撞击声。两人重重摔倒在地,传递台被带得剧烈摇晃,上面几个玻璃器皿终于没能幸免,“哗啦”碎裂一地。苏棠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死死压住身下的歹徒,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对方那只伸向物证袋的手腕,另一只手不顾一切地奋力将刚刚弹开的箱盖狠狠往下压!
“贱人!放手!”被压住的歹徒疯狂挣扎扭打,手肘狠狠向后撞击苏棠的肋下。骨头碎裂般的闷响清晰可闻。
“呃啊——!”苏棠痛得眼前发黑,身体剧震,鲜血瞬间从她紧咬的唇边溢出。可她压着箱盖的手臂,青筋暴起,肌肉绷紧到极限,没有丝毫松动!她像一颗钉子,把自己钉在了那个箱子上!
“证物……守住了……”混乱中,她艰难地侧过头,目光越过扭打的肢体和飞扬的尘土,精准地捕捉到几米外僵立着的江砚。那张总是过分冷静的脸上,此刻是苏棠从未见过的空白,一种近乎碎裂的震惊和恐惧。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空气里弥漫开新鲜血液的甜腥,混合着消毒水冰冷的气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诞气息。江砚的视线越过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越过那两个疯狂扭打的身影,死死钉在苏棠身上。她半个身子压在歹徒和沉重的物证箱上,脸色因为剧痛和窒息呈现出骇人的青白,额角、脖颈、撕裂的肩胛处,温热的血正汩汩涌出,迅速在浅蓝色的警服上洇开大片大片粘稠、刺目的深红。像打翻的朱砂,泼洒在苍白的画布上。
那个被压住的歹徒像困兽般发出濒死的咆哮,挣扎的力量大得惊人。他屈起未被钳制的膝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苏棠毫无防护的腰腹,狠狠顶去!
“噗!”
那声音沉闷得令人心悸,像装满谷物的麻袋被重锤砸破。苏棠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一只被瞬间抽掉脊骨的虾米。攥着歹徒手腕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松开。压在箱盖上的手臂也颓然滑落。一大口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溅在银亮的箱体上,又顺着冰冷的金属缓缓滑落,拖曳出惊心动魄的痕迹。
她像一片被狂风彻底撕碎的叶子,轻飘飘地、无声无息地从歹徒身上滑落,重重地侧摔在冰冷坚硬、布满玻璃渣的地面上。身体蜷缩着,微微抽搐。眼睛还努力睁着,瞳孔却已开始涣散,失焦地望向天花板惨白的灯光,生命的光泽正从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眸子里飞速流逝。
“苏棠——!!!”
江砚喉咙里爆出的嘶吼已经完全变了调,裹挟着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撕裂感,像濒死的野兽。那层维持了二十年的、名为冷静的冰壳彻底炸得粉碎!他完全无视了那个正挣扎爬起、目露凶光的歹徒,无视了可能存在的任何后续危险,像一道失控的影子,猛地扑了过去!
膝盖重重砸在尖锐的玻璃碎片上,瞬间的刺痛被更庞大的恐惧彻底淹没。他颤抖的手甚至不敢去碰触她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只能徒劳地、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后颈和肩膀,试图让她脱离那片冰冷的狼藉。她的身体软得可怕,体温正迅速流失。
“苏棠?苏棠!看着我!看着我!”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遍遍徒劳地呼唤。手指慌乱地去探她的颈动脉,指尖下的皮肤冰凉粘腻,那微弱的搏动时断时续,像风中残烛。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绝望中,一只染满鲜血的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了起来。是苏棠的手。那只手摸索着,带着一种近乎执念的顽强,抓住了江砚同样沾满血污的白大褂前襟。她的嘴唇翕动着,每一次开合都带出更多的血沫。
“江……砚……” 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破碎得不成音节。
江砚慌忙低下头,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跳动。
“……证……物……” 她极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最后一丝力气,努力转向那个被她用生命护住、箱盖重新闭合的银色箱子。然后,那只抓着他前襟的手,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上移动,摸索到他的手,然后,将一个冰冷、坚硬、沾满她温热鲜血的小东西,用力地、不容拒绝地,塞进了他冰冷汗湿的掌心。
紧接着,那只手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颓然坠落。
江砚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浑身剧震!他猛地摊开手掌——
一枚小小的、深褐色的、边缘还带着一丝新鲜果肉纤维的……
青梅核。
它静静地躺在他血迹斑斑的掌心,被苏棠温热的血浸透,反射着冰冷灯光,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暗红光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世界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掌心那枚小小的、滚烫的、染血的果核,和他怀中迅速冰冷下去的身体。青梅那霸道而熟悉的、深入骨髓的酸涩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蛮横地冲进他的鼻腔,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屏障。无数画面在脑中炸开:七岁那年夏日的树荫下,扎着羊角辫的小苏棠笑嘻嘻地把刚吐出来的湿漉漉的青梅核,“啪”地一下按在他嫌弃地摊开的手心里:“喏!江砚,给你的宝贝!不许丢!”;二十年来,他书桌最底层那个小小的、上了锁的紫檀木盒里,整整齐齐躺着三十颗被清洗干净、打磨光滑的青梅核,每一颗都标记着一个日期,那是她每年生日时,他默默存下的“宝贝”……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悲鸣从江砚喉咙深处挤了出来。他猛地收紧手掌,将那枚染血的、还带着她最后体温的果核死死攥住,坚硬的边缘深深硌进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那被生生撕裂的万分之一。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她冰冷染血的额发上,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温热的液体,大颗大颗地、无声地砸落在她苍白失血的脸颊上,混入那刺目的鲜红之中,晕开一片绝望的水痕。
“苏棠……” 他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声音破碎沙哑,带着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撑住……求你……撑住啊……”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无孔不入,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渗进骨头缝里。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一切都照得没有温度,没有阴影,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恒定的死寂。江砚坐在病床边的硬塑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风化的石雕,只有眼睑下方那两片浓重的、化不开的淤青,泄露着时间流逝的残酷。
病床上的人,安静得可怕。苏棠躺在那里,身上连接着蜘蛛网般复杂的管线,氧气面罩覆盖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头。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的绿色线条,以一种微弱而规律的幅度起伏着,发出单调的“嘀……嘀……”声,是这死寂房间里唯一的、证明时间并未完全停滞的声响。
三天了。
主治医生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此刻还在他耳蜗深处冰冷地回响:“……颅脑损伤严重,弥漫性轴索损伤……自主呼吸微弱,对外界刺激无反应……能否苏醒……无法预估。做好长期护理准备,植物状态……是很大概率。”
植物状态。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留下焦黑的印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烙印,带来一阵阵麻木的锐痛。他微微动了动僵硬发麻的手指,目光落在床边柜子上。那里放着一只小小的、素净的白瓷碗,碗里盛着清水,清水里浸泡着一枚小小的、深褐色的青梅核——正是三天前,她塞进他掌心的那一枚。血污早已被反复清洗干净,恢复了它原本质朴坚硬的模样,在清水中沉浮。
江砚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从水中捻起那枚果核。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他拿起旁边一块极其柔软细密的绒布,开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着它。动作轻柔、专注,近乎虔诚。仿佛擦拭的不是一枚普通的果核,而是某种失落的圣物,是连接着那个鲜活的、会笑会怒会跳脚骂他的苏棠的唯一信物。
“苏棠……”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微弱,“今天……外面太阳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低垂,专注地看着指间那枚小小的果核,绒布轻柔地拂过它每一道细微的沟壑。
“院子里的青梅树……开花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恍惚,“白色的,很小,一簇一簇的……和你七岁那年,非拉着我去看的那棵老树……开的花一样。”
记忆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七岁的小苏棠,穿着嫩黄的小裙子,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黄鹂,硬是拽着满脸不情愿的他,穿过半个家属院,去看那棵据说“开花了就特别香”的老青梅树。阳光透过新绿的树叶缝隙洒下来,落在她仰起的、兴奋的小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的、微酸的、属于春天的气息。
“你说……等花落了,结了果子……”江砚的声音哽了一下,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像是在艰难地吞咽着什么滚烫的东西,“……第一颗最酸的,一定要塞给我吃……” 他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你说话……从来都算数。”
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和他自己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那点强撑出来的、试图唤醒回忆的微弱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沉入了无边的死寂。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江砚。那层维持了整整三天的、名为“等待”和“希望”的薄冰,在这死寂无声的回应前,彻底碎裂了。支撑着他挺直的脊背的力量瞬间被抽空。他猛地弓下腰,额头重重抵在病床冰凉的金属栏杆上,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压抑了太久的恐惧、无助、绝望,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名为“失去”的剧痛,终于冲垮了最后一道堤防。
“醒过来啊……” 破碎的呜咽从紧咬的牙关里溢出,混合着沉重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沾着血,“……苏棠……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行不行……”
他攥着那枚青梅核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仿佛要将它生生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那坚硬的棱角刺痛掌心,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痛楚。
“……抽屉里……”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她紧闭的双眼,泪水混着汗水狼狈地淌过脸颊,砸在雪白的床单上,洇开深色的圆点,“……还有三十颗……三十颗没给你的青梅核……我都存着……存了二十年了……”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你都不要了吗?苏棠……你……真的都不要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监护仪那永恒不变的、冰冷的“嘀……嘀……”声。像一把钝刀,在寂静中反复切割着他早已鲜血淋漓的神经。
希望是什么时候彻底熄灭的?江砚不知道。或许是在主治医生第五次摇头叹息之后,或许是在母亲红肿着眼睛,颤抖着手开始默默整理长期陪护用品的那一刻。窗外,暮色四合,将病房里的惨白灯光衬得更加凄清冷硬。那枚染血的青梅核,此刻静静躺在他摊开的掌心,被床头灯的光笼罩着,像一颗沉入淤泥、失去所有光泽的黯淡琥珀。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煎熬,像无数细密的砂纸,将他所有的理智、克制、乃至求生的本能都打磨殆尽,只留下一具被绝望彻底掏空的躯壳。他坐在那里,背脊不再挺直,微微佝偻着,眼神空洞地落在苏棠毫无生气的脸上。那层名为“法医江砚”的冷静外壳早已剥落干净,露出下面一片荒芜的废墟。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握着青梅核的手,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械。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然后,他做了一个自己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荒谬、甚至亵渎的动作——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小小的、冰冷的果核,轻轻地、极其轻柔地,放进了苏棠搭在被单外、同样冰冷无力的右手掌心。
她的手指纤细,苍白得近乎透明,无力地微微蜷曲着,像一个易碎的玉雕。那枚深褐色的青梅核落在她毫无血色的掌心,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对比。
江砚的手指并没有立刻收回。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虔诚的颤抖,极其轻缓地、近乎描摹般,拂过她冰凉的无名指指根。那里空空如也,只有长期佩戴戒指留下的一道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压痕。他记得,她曾无数次抱怨出任务时戴戒指碍事,却又总是偷偷戴着那枚不值钱的银戒上班,只因为那是他实习时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上面刻着一颗小小的、歪歪扭扭的青梅。
这个细微的动作,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他颓然地收回手,身体重重地靠回冰冷的椅背,闭上干涩刺痛的眼睛。疲惫和绝望如同沉重的黑幕,沉沉地压了下来,要将他彻底拖入无意识的深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
“嘀——!嘀嘀嘀嘀——!”
一阵尖锐、急促、近乎疯狂的蜂鸣声,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死寂的空气,也瞬间刺穿了江砚沉重的意识!
他猛地弹开眼皮,心脏在那一刹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停止了跳动!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瞬间死死钉在床头的监护仪屏幕上!
只见那原本平稳起伏的绿色心率线,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毫无规律地疯狂震荡起来!尖锐的警报红光疯狂闪烁,将整个病房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却又带着诡异生机的血色!
怎么回事?!
巨大的惊骇和一种近乎荒诞的、不敢置信的狂喜瞬间攫住了江砚!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身体因为动作过猛而剧烈摇晃,视线却如同焊死在那小小的屏幕上,无法移开分毫!是仪器故障?还是……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的目光猛地从刺目的屏幕移开,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带着一种近乎灼烫的急切,死死地、一寸寸地,落回苏棠搭在白色被单上的右手!
她的手掌依旧摊开着。
掌心,那枚深褐色的青梅核,静静地躺在那里。
然而——
在她苍白纤细、冰凉无力的无名指末端,那原本松弛微蜷的指节,此刻竟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
向内,蜷曲了一下。
那动作微弱得如同蝶翼初展时最轻微的震颤,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但它确确实实发生了!她的无名指,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弧度,极其缓慢地、顽强地,勾住了掌心那枚小小的、坚硬的青梅核边缘!
像迷途的旅人,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摸索到了唯一的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