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之致诸弟(2)【1121】2024-10-21(2)

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之致诸弟(2)【1121】2024-10-21(2)

评点:李鸿章与王闿运

中国近代史上另一著名人物、与曾氏关系极为密切的李鸿章的名字,直到此时才出现在曾氏家信中;其实,二人的渊源甚深。

早在道光十八年戊戌科会试中,曾氏便与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相识,两人这科皆高中,彼此互称为同年。曾进了翰林院,李则因文章尚逊一筹未点翰林,而被分发刑部,此时年已三十八岁,发迹略为晚了点。李是安徽庐州府人,此时已有了六个儿子。这六个儿子日后都非比一般,尤以老二鸿章更是了不得。李鸿章功名顺遂,十八岁中秀才,二十一岁被选为优贡,二十二岁考中顺天乡试举人。道光二十五年,二十三岁的李鸿章奉父命,拜时任翰林院侍讲学士的曾国藩为师。

这是曾李的初次相识。因为有“年家子”一层在先,又加之李鸿章一表非俗,学问出众,曾对李大为器重。尽管这一年李未中式(科考被录),身为本科会试同考官的曾氏仍对其场中诗文大加称赞。再过二年,李鸿章高中丁未科二甲第十三名,又顺利进入翰林院。二十五岁点翰林,在当时可谓少年得志,风头十足。曾氏也为这个及门弟子而高兴,将他与郭嵩焘、帅逸斋、陈鼐(此三人皆为曾氏同乡好友)视为丁未四君子。

李鸿章的哥哥李翰章在功名上比不上乃弟。他直到二十九岁时才得以拔贡的身份参加朝考,被分发到湖南做善化县知县。曾氏回湖南办起湘军后,看中了这位“年家子”,将他调到军营襄办粮台,相当于今天的后勤部长。李瀚章办事勤勉,很得曾氏的信任。曾氏守父丧复出后,又调李瀚章赴江西总理粮台。此时其父文安刚去世,他便将母亲接到江西,与他一同住。

早在咸丰二年,李鸿章便随同吕贤基回安徽帮办团练。几年来,他跟着吕贤基、周天爵、福济等人,转战皖省南北,处处受挫,心情抑郁,有一种“茫无指归”之感。这是,李鸿章从安徽来江西南昌看望母亲,在哥哥的怂恿下,改换门庭,奔赴建昌府,投靠昔日老师的门下。对于李鸿章来说,这实在是他一生中最为明智的选择。他后半生的事功和名位,便由此一投奔而揭开了序幕。

据薛福成的《庸庵笔记》记载,李鸿章性格落拓不羁,贪睡懒散,对于湘军中严格的作息制度不能适应,尤其对天不亮起床吃早饭一事更是反感。曾氏决定整整学生的这个自由散漫的毛病。

每天早饭,曾氏按惯例和幕僚们一道吃。这一天早饭时,见李鸿章又未到,他皱着眉头吩咐手下人叫李来。李谎称头痛,卧床不起。曾氏一连打发三起人去催,李仍不起床。曾氏大怒,拍着饭桌说:“今天非得要全体幕友到齐才吃饭。”李见老师发火了,便披着一件外衣慌慌张张地来到饭堂。整个早饭中,曾氏板着面孔,闷头吃饭一言不发。吃完后,对着李鸿章说:“少荃,既入卧幕,我有言相告,此处所尚,惟一诚字而已。”说罢拂袖而去。曾氏斥责的是李的不诚--因不愿早起而谎称生病。李鸿章“为之悚然”,从此再也不敢懒散。

其实,曾氏对李的这种严格要求,正是他的有心雕琢、着意栽培。他在给李翰章的信里说:“令弟少荃,自乙、未之际,仆即知其才可大用。”曾氏早知李鸿章是块美玉,是棵大树,但又瑕疵有病枝,不去掉那些疵病,是难以成大器的。今日之苛严,正是为了日后的大用。

曾氏的这种用人之策,对我们今日的领导者仍有相当的启示。

比李鸿章晚一天来建昌军营的还有一个有名的人物,即信中所说的王壬秋。王壬秋名闿运,是晚清著名的教育家、学者、诗人,做过中华民国第一任国史馆长。他一生精力充沛享寿又高,直到一九一六年才以八十四岁高龄辞世。

王闿运平生崇尚帝王之学,他早期的政治活动类似纵横家、策士的行为。王与曾氏有过多次交往。早年曾氏在衡州府办水师时,王便与曾有了接触。那时王不过二十岁而已,是衡州府东洲学院里的一位学子。据野史记载,王在曾誓师北进的前夕来到曾的大营,向曾指出过《讨粤匪檄》里没有对洪扬所提出的“民族大义”予以针锋相对地批驳。阅世不深的王闿运不知此事正是曾氏要竭力回避的敏感问题,可谓冒昧。王又对曾说,当今天下纷争,鹿死谁手尚不可预料,愿曾好自为之。曾对王这类“妄话”自然不会看重,但欣赏王的聪明及胆量,邀他入幕。王是个文人习气很重的人,不耐军营的艰苦,队伍到了岳阳,他便借口“独子,老母不允”等离开了军营。

有关王闿运的这段轶闻无信史记载,但有两条旁证。一为王闿运自撰的联语:“春秋表仅成,剩有佳儿传诗礼;纵横计不就,空留高韵满江山。”所谓纵横计,乃苏秦、张仪等人玩弄的政治权谋,亦被称为帝王术。王年轻时玩过这一套,可惜不成。向谁兜售纵横计呢?第二条旁证给了答案。王的学生杨度光绪二年在日本作了一首有名的《湖南少年歌》其中有这样几句歌词:“更有湘潭王先生,少年击剑学纵横。游说诸侯成割据,东南带甲为连横。曾胡却顾咸相谢,先生大笑披衣下。”原来,他是向曾氏及胡林翼等人兜售纵横计的。看来,此说是有根据的。

咸丰七年,王中乡举,第二年取道江西、浙江北上,拟参加咸丰八年已未科会试。信中所说的“王壬秋初九来”,就是指的王绕道建昌府前来拜访曾氏这件事。王闿运在军营前后住了五天,十三日告辞。曾氏日记这几天里每天都有与王接触的记载,还为王批改古文,书其祖碑额(指碑头的通称,又名碑首,碑头及其题字 。这里不含碑文,碑文指刻在竖石上的文字)。王来的那天与走的前一天,曾都为他请了客,可见曾氏对王以礼相待。王此时不过二十五六岁的举人,曾氏对他的礼遇,既有爱其才学奖掖后进(奖拔后学)的成分在内,也有笼络士绅、营造口碑的成分在内。曾氏检讨自己过去在这方面做得不好,复出以后一改旧习。看来,礼遇王闿运也是“新政”的一个小小的体现。

曾氏幼弟字贞干,又字季洪,二十二岁中秀才,在曾氏诸兄弟中,算是进学时年龄最小的了,但以后的乡试却不顺。更令季洪忧郁的是结婚多年夫人未曾生育,在抚二哥子纪渠为子后,又在咸丰四年抚大哥女纪纯、纪芬为女。从信中看来,他在谋事上亦遭遇不顺。曾氏在为季弟的出处作参谋时说的两句话值得注意:“帮人则委曲从人,尚未必果能相合;独立则劳心苦力,尚未必果能自立。”这两句过来人的话,对我们今天的读者仍有借鉴之处。

社会向每个人都展开了广阔的活动空间,然人在社会上谋事无非两种,即帮人或独立,用眼下时髦的话来说,要么替人打工,要么自己做老板。替人打工虽不要财力基础,也不需担风险,但要听人吩咐,看人脸色,要委曲从人,即便这样,也还不一定能相处得好。自己当老板,除财力基础外,还要担风险,大事小事都得自己拿主意,既劳心又劳力,即便这样,也不一定会成功。谋事者务必知己知彼,慎重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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