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夏天,地里金灿灿的一片,二蛋子跟着阿爹,阿爹一直手拉着妹妹,另一只手拂过麦穗,从一株麦穗上揪下几粒麦子,扔进嘴里,用泛黄的牙齿使劲的左右蠕动的磨着,嘴角咧着嘟囔到:“今年收成看着不错,交了租子还能省下好多,估摸着能存下些钱,嘿嘿,过几年说不中能给儿子找个俊媳妇。”
二蛋子学着阿爹从麦子上抓下一大把麦子塞进嘴里,“呸”又干又硬,二蛋子把麦子吐了出来,“二蛋子,干啥呢?”阿爹一边说着一边踹了二蛋子一脚,“去把地里的野草拔了,待会回家吃饭。”
“欧,知道了。”二蛋子揉了一下屁股。
二蛋子看着阿爹拉着妹妹走了,懒懒散散地走到树荫下靠着着树坐下,心里想着谁爱拔拔去,我现在要舒服地躺一会儿,抬起头来隐隐约约的阳光透过树叶打在脸上,让人感到眩晕。
二蛋子突然眼前一黑,睁开眼看见眼前老陈伯正笑呵呵的看着他,说:“小东西,又偷懒呢?我记得前天好像你就因为偷懒挨揍,怎么记吃不记打啊。”
二蛋子挺直了身子:“要你管啊,老东西。”
老陈伯好像没有听见,望着地里的坟头发起愣来。
老陈伯的老爹早年的时候打仗去了,仗打完了人也没回来,衙门里给报了个逃兵,可是人没回来啊,同村里也说不上人去哪了,只说是夜里他爹起来去撒尿,然后就没回来,当时只当是他爹胆子小跑了,她娘也觉得是,他娘还觉得他爹可能是迷路了,天天坐在村口上等,一等就是半年, 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快过年的时候,邻居来看她,说她娘别等了,可能他爹当时出去,就没能回来,她娘冻的铁青的嘴唇从来没有这么抖过,两只手抱着老陈头,硕大的泪珠子把老陈头的头发打湿一片。过年的时候,她娘躺在冰冷的床上看着别人家都热热闹闹的过年,我丈夫是打仗死的,应该给我我们孤儿寡母的发抚恤金才是,于是就从床上爬起来对老陈伯说,“你爹是打仗死的,是好汉不是逃兵,你等着娘去县里要抚恤金,回来给你带好吃头”。她娘把她托付给老刘子,就走了。老陈头就在老刘子家啊等啊。
过了半月,突然村里的小伙子来老刘家说,她娘在村口晕倒了,老刘子一听赶紧拉着老陈头跑,到的时候,老陈头看见她娘的眼窝和嘴唇发紫,当时老陈头看着她娘整个人发愣,好像丢了魂一样。老陈头守着她娘,那些天什么也不记得,就记得她娘嘴里好像在说他爹是好汉,他爹是打仗死的。有一天,她娘突然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抓住他,手就和火钳子一样。她娘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说:“儿子,记住了以后手脚麻利点,别惹别人不高兴。没爸妈的孩子得多懂的点事。”老陈头当时听到没爸妈,眼泪就下来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娘“啪”一巴掌就照他脸呼了过去。她娘说:“别哭。”老陈头使劲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把眼泪止住。
她娘拉起他就出门去了,走在村子的土路上跟一阵风似的。走到老刘子家门口,她娘敲了敲门,喊了一声老刘哥。老刘子刚从院子里出来,她娘拉着老陈头就跪下了。
老刘子,怎么都拉不起来。她娘说:“我想求你以后照顾好这孩子”。老刘子身后传来她媳妇的咳嗽声,老刘子走来走去,又看了她们娘俩一眼,叹了口气:“好吧”。她娘又磕了三个响头“棒”,“棒”,“棒!!!”……
她娘弯着身子,头点在地上。“弟妹起来吧。”“娘”老陈头把手放在她娘肩上,她娘顺着老陈头的手就这么倒下了。老陈头把她娘抱在怀里,两只手摸着她娘的脸,泪珠子又最后一次掉下来了,寒风在在耳边狂吼……
就这样,老陈头早早的没了家,受着村里照顾,吃着百家饭的他就把整个村子当成了自个的家。而现在他和二蛋子住在一起,他更是把二蛋子看做是自己的亲孙子,人老了反而更爱和半大的孩子斗嘴。
“小兔崽子,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老陈头笑了笑,拉起二蛋子,“走,回家吃饭,放心有我在,你挨不得你爹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