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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极北无限以北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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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此次出行视为旅行而非旅游,意在从千山万水中了解自己。
在过了最初的好奇以后,人们渐渐意识到风景的大同小异;近似于城市的千城一面和皮囊的千篇一律;在阅尽风尘后,很难再计较一山一水的得失,对旅行和居家的对立不再那么绝对,意识到旅行无非是生活的部分、时光本身和外在自我。
这时候,一些人不再局限于被人踏破的景区,而去寻找一些奇异的风景,以非常规的形式展开冒险之旅,他们攀登、徒步、骑行、摩旅;他们挑战无人区、征服非常之境,去探寻别样的风光以阔视野。
随着经济的景气和旅游业的成熟,冒险家们日益良多,但能继续探索自我的却少之寥寥了。他们似乎自己也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出发的意义。多数征服大山的人仅仅征服了大山,正如多数屠龙的勇士没能真正的成为龙!最终,他们重新回归旧日的生活,只在下一座山到来之时展现出征服者的魄力,而没能在生活的琐事中展露出强者的姿态,没能更好的理解生活是生活本身。
据此,我将旅行的艺术分为三重境界:
一,保有好奇,跨出原有的生活去旅游;
二,探索无人之境,追求常人不往之地;
三,改变视角,精神的脚步回归生活的路上。
如若我们据此三重境界来观察出行,就会发现多数游客仅仅限于第一重境界,他们拍下一块块刻有文字的石头;用坐标镌刻着“到此一游”——这些平庸的大多数在此是不足为谈的。
那些身体力行去往非常之境的人,本身已经是平常人眼中的佼佼者。但随着在路上的旅人徒增,我越发意识到他们更多是生活的逃避者。在年纪轻轻之时不向往真善美的境界,不去北上广看一看前沿的世界,反而遁世铺上阻隔世界的遮羞布。
我不止一次看到那些年纪轻轻的游逛艺人,诅咒着金钱的邪恶、社会的不公,在西部的土地穿梭往返却最终也不愿到东部去,他们恃才华高人一筹,却不敢令人品鉴;他们深化孤独的美感,却计较着一餐一饮的蝇头小利;他们视自己怀才不遇,却总无佳作良品。
他们的出行是对物质世界的告败,故此他们中也很少有真正走着野路唱山歌的艺术家。而我真正欣赏二重境界里的人,敢于直面的人生,他们的精神与西部互融,游走在喧嚣的大街仿佛隔身世外,他们登临山巅又仿似与众神共舞,他们曲高和寡又仿如置身喧嚣市井——我爱他们,他们热衷生活,可及而不及,知道自己什么不可为。
他们正是这第二重境界的主宰者。
我至今依旧很难从旅行中明确地谈到视野的变化,目前它尚且是模棱两可的,但我深切的意识到读书、冥想都是开阔和深化视野的良方,可为什么还有一些人踏上万里路呢?
在我看来,踏上万里路这个问题本身就是答案了。
我们将世人分为此三类,同样也可以将自己的状态归于这三重境界。我们多数时候是出于状态而对行为予以解释,却很有难以统一和明确的标准令自己时刻谨遵,我们就将这些至高无上的标准视为原则。
例如,我再愤懑游客上车睡觉、下车那啥的行为,也很难在烈日炎炎的午后不同样有此行为;但谨遵文明旅行标准,不随地“到此一游”就是旅行的原则。如若前者状态下,我去写作,常常陷入无序的误区;而后者则是写作此书的理性标准。
那么,现在我想反思自己的诸多行为是否符合理性规范,并对感性的行为予以剖析——
我第一个感性的烦恼是空有行装却无法拍照。拍照是旅游的必要,在我第一次漫步中山桥时就意识到独自旅行的一大弊端是不好拍照。
我穿着一身蓝色西服,那是小磊婚礼的伴郎服。多数时候我要在城市转车,希望自己的服饰符合大众审美也愉悦自己的身心,这时我便反感不修边幅(尽管在过去的20年里我常常如此)。而当我一个人尽可能远离人类和文明时,就想尽可能的不穿衣服,我对此有着颇为强烈的偏执,总觉的脱去衣服是摆脱文明的标志。
在远古时期,那些猿猴通过早期衣服——树叶——遮羞,如今很多非洲部落依旧通过简陋的服饰维系着生理和社会关系的和谐。这再一次深化了我对衣装与文明关系的理解——我想回归的自然,是精神上的流放和物质上的裸。
于是有一段时期,在我独自写作时必须全裸,如今我依旧如此;而我也曾在一个月夜去裸奔,我想在未来的某个湖泊裸泳,裸在暴风雨的侵袭之中,裸如我出生之时的放肆大哭。
我总愿生活中裸与穿衣都是美的。现在,回归于衣装上,我显然陷入了“第一重境地——游客思维”,想尽可能地留念,在回忆往事时找到这样一张来过的证据。
如若说无人拍照只是遗憾的话,那么拍出烂照显然是愤懑的——显然,它不符合美的标准——这造成了我的又一个烦恼。
美是一种艺术,而不是科学;是一种权利,而不是义务。哪怕当我找到了美好的角度,又会为自己的丑相而烦恼,在跨越了基本问题之后,我们便又在欲望的驱使下不断产生奢侈的烦恼——如此循环往复的追求最终无法摆脱第一重境界的魔咒。
当我逐步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便不打算再将时间花费在这层逻辑,而是从系统的角度将时间利用在第二重境界,对“灵境”的探索——灵是出于我心;境是出于孤境。
后者是山高路远的罕见风景;前者是看待世界的罕见角度。我们苦心孤诣地寻找世间少有的孤境,除过看风景以外,最终也是希望达到心灵与孤境的统一——矛盾或和谐。例如几天前我在写“哲学、科学和宗教”的关系时,一度找寻不得最简洁的答案,一个下午过去了,我的精神劳累极了;一个多月后,当我抵达北疆喀纳斯,生平第一次不想征服山,看着阿尔泰山,那是一种自我与自然的和谐。无论是答案不得的矛盾还是风景共融的和谐都是灵境的统一。
但是反观,如果我们因为无人拍照就感到身处于人海的孤独,那么这种自我的孤独必然是廉价的。我想在未来的日子里,谈谈精神和物质的小众孤独,他们多是冷门的东西。为此我打算颇费篇幅谈一谈那些被冷落的文化——例如博物馆、风景史、艺术品……
这些在我看来是需要大量文字注解的,我们通常感受不到隐含在那些陶陶罐罐背后的魅力。这些被视为国宝的器件,就像冰山一角,余下的十分之九都隐含在文明的大海之下。他们并非曲高和寡,而是缺少一个表达的机会!
我将这些东西视为冰山,他们是意象化的归类,真正文明的东西还隐藏在时代的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