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警察局的门脸没有想象中的气派,反而显出一种老态龙钟的旧态。门是木头的,一推就开。进门之后是一个挺宽敞的大厅,空无一物,四面皆是白墙。
从白墙中间忽然地钻出一个人来——也并不是从白墙里钻出来的,只是从徐小福的视角来看,两幢白墙之间夹着的走廊恰好被挡住,好像隐没不见了,因此显出些离奇的色彩来。来人是一位女警官,年纪看上去不小了,半场的头发尽数染成金色,末端向上卷起,像一个洋娃娃般精致。但因为她的头发而产生的所有美好幻想和激烈的冲动,都会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烟消云散,空余悔不当初的痛苦回忆。一个人的想象力有多丰富,受到的创伤也就越深。
那女警官看到了杵在原地不动奂的徐小福,赶到他前面问他:“你有什么事儿啊?”
“我报案。”徐小福眼睁睁看她从某个兜里摸出纸笔,估计是要做一些记录。
“报案?”女警官挥笔,在本子上写了一气,“姓名、年龄、住址、联系方式,还有身份证号。”其语气之快,像是把每一个词的最后半个字吃了似的,让徐小福分辨得有点儿吃力,想是她业务太过熟练了吧。
徐小福依次回答了,说完“住址”那个词条之后,女警官抬头看了眼他,顺嘴说道:“住的真够远的。”
“嚓——”她从本子上撕下了这一页,递给徐小福,让他进右拐第四间办公室。徐小福接过纸来,头一行写着“报案可调移民办张”几个字。徐小福正要问她这是什么意思,抬眼一看,女警官已经走远了。偌大个大厅,居然喊她不得,只好目送她进了左边得走廊,就想钻回了白墙一样。
徐小福沉湎于这个过于宽敞的大厅,将把自己的信息记录得分毫不差的纸张攥紧,一头钻进了右边的走廊。
他也许能够明白为什么旅店的老板告诉他这里的警局并不是特别有用了。整条走廊满是没有打扫过的垃圾,堆着一个个破开来的垃圾袋——谢天谢地他们知道使用垃圾袋。从垃圾袋的洞里面窥视进去,就是一个小世界的缩影:餐盒、烟蒂、水瓶,还有用过的避孕套。整条走廊都散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味,你不知道这种味道应该归类于那一个味道的体系,你就是知道你不能忍受这种味道多一秒了。
徐小福像一个短跑运动员向前面跑去,在数到第四扇门时停下,堆叠的垃圾让他的行进变得困难,每一步都要好好寻找落脚点,防止被绊倒,或是一脚踩到什么东西上面,挤出那些好闻的不好闻的汁液来。
第四扇门居然有一个完好的门牌,这让自己从这条走廊上的五扇门之中脱颖而出。但这个门牌的境况也不容乐观:门牌上一共三个字,有两个沾上了莫名其妙的污秽,日积月累的氧化让这两个字变得漆黑。剩下的一个字守着周围的色彩也变得隐约起来,但还是能够辨认出是“民”字。
徐小福赶紧打开门进去,迅速关上门,将走廊上的气味尽数挡在门外。
办公室里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警察,见到徐小福进来,抬起头问:“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