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科学学院24预理4 张新民 2024104268
教学楼的走廊悬着几盏老式吊灯,玻璃罩里凝着经年的灰。我抱着作业本走过时,总看见自己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又揉碎,在水磨石地面上晃成模糊的光斑。不知谁在消防栓玻璃上贴了枚贴纸,卡通兔子举着胡萝卜,鼻尖还沾着半片不知哪来的樱花。
靠窗的位置永远有穿风衣的人。他们把咖啡杯搁在《飞鸟集》上,看风掀起纸页的弧度,像极了实验室里示波器跳动的正弦波。我曾在这样的下午偷瞄邻座,他的笔记本上画着迷宫般的电路图,铅笔线却突然拐进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后来在食堂遇见,他正给餐盘里的煎蛋摆造型,蛋黄是太阳,西兰花是森林。
操场的跑道嵌着细碎的贝壳。赤脚跑过时,能听见沙砾与鞋底摩擦的私语,像谁在耳边念一首没有韵脚的诗。总有人在单杠区做引体向上,汗水滴在跑道裂缝里,很快被风吻干。有次捡起草丛里的钥匙扣,上面挂着两枚 mismatched 的硬币,一枚是校运会纪念币,另一枚边缘刻着"勇气"二字,像被时光啃过的缺口。
宿舍的阳台是悬空的岛屿。晾着的白衬衫在风里晃成帆,阿凯的多肉盆栽趴在栏杆上,叶片沾着昨夜暴雨的痕迹。我们在这里分食便利店饭团,看对面楼的灯光次第亮起,有的窗口飘出吉他声,有的映着剪影在背书。有天深夜,老三突然把望远镜塞给我,说"看,那颗星在朝我们眨眼睛"——其实只是飞机掠过,但我们假装相信,在凉夜里站成两尊沉默的望远镜。
图书馆的老电梯总在六楼卡顿。有次被夹在中间,左边的女生抱着《百年孤独》,右边的男生背着摄影包,镜头盖掉在我脚边,露出里面贴着的便签:"拍遍校园的200个角落"。电梯重新启动时,女生的书页恰好翻到"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而男生的相机屏幕亮起,定格的正是电梯里三个人重叠的影子。
傍晚的琴房总漏出破碎的旋律。我路过时,总会被某个错音绊住——可能是《致爱丽丝》里多出来的半拍,或是《卡农》里突然的变调。有次透过门缝,看见穿卫衣的男生对着琴键发呆,手指悬在半空,像要接住从百叶窗漏进来的夕阳。后来在超市遇见,他正对着货架上的八音盒皱眉,说"总觉得某个音符卡在齿轮里了"。
这些碎片在记忆里慢慢酿成琥珀。没有特定的季节,没有倒计时的日历,只有走廊的灯、操场的风、琴房的错音,以及那些在瞬间交汇又散开的陌生人。我们像流动的星子,在各自的轨道上折射着光,偶尔相撞,溅起细碎的银河——是你帮我捡的笔记本,是我替你扶住的快要倒掉的花盆,是深夜阳台分享的半块月饼,是图书馆电梯里交换的一个微笑。
原来大学是没有刻度的河流,我们都是漂在水上的落叶,不必标记汛期,不用计算归期。当某一天,我在走廊尽头的消防栓玻璃里看见自己不再年轻的脸,或许会突然想起,那个在琴房门口停留的黄昏,风怎样把某片不知名的花瓣,吹进了我永远敞开的、盛满碎光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