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在居家隔离第七天发现窗帘缝隙的。
封控通知贴在单元门上那天,楼里刚被拉走三个阳性。居委会发的遮光窗帘有半指宽缺口,正好对着对面楼同层住户的飘窗。起初这不过是个巧合,直到我发现那个总穿蓝白条纹衫的男人,每次取快递都会朝着我的窗户点头。
"叮咚——"门铃响得人心慌。穿着防护服的快递员退到楼梯转角,脚边的纸箱印着某生鲜平台Logo。我对着猫眼喊:"放门口就行!"低头扫码签收时,余光瞥见对面窗帘缝隙里闪过一抹蓝白条纹。
纸箱里是六盒临期牛奶,生产日期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我明明记得自己订的是蔬菜套餐。手机突然震动,业主群里跳出一条消息:"7号楼正在消杀,请勿靠近窗户。"配图里穿着蓝白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往绿化带喷洒药水,他弯腰的姿势和刚才的快递员一模一样。
第二天收到的包裹更蹊跷。巴掌大的黑塑料袋用红绳扎着,里面是捆用过的油画笔,笔尖凝结着深褐色颜料。对面窗户在这时传来刺耳的刮擦声,蓝条纹男人正用美工刀拆快递,他手里的塑料袋和我刚收到的一模一样。
我开始用望远镜观察对面。下午三点十七分,他的窗帘总会准时抖动三次。有次夜视模式拍到他在窗边做拉伸,后颈上有块暗红色胎记,形状像只收拢翅膀的蝙蝠。这个发现让我喉咙发紧——昨晚洗澡时,我在自己后颈相同位置摸到了凸起的疹子。
"您有新订单。"生鲜APP弹窗跳出来时,我正在擦滴水的头发。订单详情显示我五分钟前订了油画颜料和松节油,可我的手机明明锁在卧室抽屉里。走廊监控回放显示,快递员这次戴着印有蝙蝠图案的N95口罩,他放包裹时朝着猫眼咧嘴笑,露出镶金的门牙。
撕开包裹的瞬间,松节油味道混着腐臭味扑面而来。颜料管里挤出的不是油彩,而是结成块的暗红色物质,沾在指尖搓开会有细小的骨渣。我冲进洗手间呕吐,抬头时发现镜中人的后颈皮肤下,有东西在顺着脊椎缓缓蠕动。
业主群炸出十几条消息。1203室的独居老人哭着说总收到殡葬用品,照片里的骨灰盒贴着我的门牌号。1502的宝妈拍到半夜消杀的工作人员在楼道烧纸,蓝白防护服后背洇出大片汗渍,形状恰似收拢的蝙蝠翅膀。
我在凌晨三点撬开了物业档案室。手电筒光束扫过2019年的住户登记表,蓝条纹男人的证件照赫然在列,备注栏写着"于2020年2月居家隔离期间猝死"。他的紧急联系人照片让我血液凝固——正是那个镶金牙的快递员,表格里的职业栏标注着"遗体接运员"。
防疫无人机从窗前掠过时,我正对着望远镜发抖。对面窗帘缝隙里,蓝条纹男人在做第八套广播体操,他的每个动作都和我昨天的运动记录完全同步。手机奇异的自动播放起哀乐,锁屏界面变成黑白,显示收到来自"7-1701"的快递——那正是我所在的房间号。
裹尸袋材质的包装袋这次直接出现在玄关。解剖剪划开密封条时,粘稠液体浸湿了拖鞋,里面是件蓝白条纹衫。后领商标处缝着块皮料,上面的毛孔分布和我后颈的胎记吻合。窗外响起沙沙声,遮光窗帘的缝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露出对面窗边浑身青紫的男人,他手里举着的望远镜镜片反着血光。
防疫人员破门而入时,我的居家隔离还剩最后一天。他们喷洒的消毒水在窗帘上蚀出蜂窝状孔洞,透过无数细小的缝隙,我看到整栋楼每个窗口都站着穿蓝白条纹衫的人。镶金牙的快递员在楼下朝我挥手,他身后的厢式货车门缝里,垂下一截裹着防护服的青灰色手臂。
新搬来的租客正在抱怨遮光窗帘有裂缝。我坐在殡仪馆的接运车里,镶金牙的男人递给我印着蝙蝠图案的口罩。后视镜里,1701的窗帘缓缓的全部拉开,穿蓝白条纹的"我"正朝着货车方向挥手,后颈的胎记在阳光下泛着尸斑般的紫红。
2
第三次从梦中惊醒时,我的手还死死抠在床头柜边缘。指甲缝里嵌着木屑,掌心的冷汗把褪黑素药瓶浸得发黏。摸黑拧开台灯,暖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灰尘,墙上的挂钟指向三点十七分。
这是连续第九天在相同时间惊醒。
手机屏幕突然自动亮起,显示收到来自10086的短信:"您已成功订阅梦网业务,退订回复TD。"我把药瓶攥得咯咯作响,瓶身生产日期在昏暗光线下突然变成2024年7月17日——可今天分明是7月15日。
空调出风口飘来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我赤脚踩上地板时,发现拖鞋摆成了头朝床尾的诡异角度。正要起身查看,余光瞥见梳妆镜里的自己竟然还躺在床上。冷汗瞬间浸透睡衣,等猛地转头,床上只有凌乱的被褥。
"是睡眠瘫痪..."我反复默念心理学论文里的术语,伸手去够桌上的玻璃杯。水面突然泛起涟漪,有根暗红色的丝线从杯底缓缓浮起。当我要尖叫时,手机闹铃突兀响起,屏幕显示"清晨6:30"。
我触电般缩回手,玻璃杯好端端摆在原位。晨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地板上留着几道蜿蜒的水渍,像是有人赤脚从浴室走到她床边。
地铁玻璃窗映出她发青的眼圈,邻座老太太突然拽住我手腕:"姑娘,你背后有红线。"我回头只看见摇晃的吊环,再转头时老太太已消失不见,空座位上留着双湿透的红色绣花鞋。
公司电梯镜面蒙着层水雾,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擦拭,水珠却在指下汇成歪扭的字迹:"别回家"。总监办公室的门牌突然掉落,金属牌背面沾着褐色污渍,编号317在阳光下泛着血光。
当晚的梦境格外清晰。看见自己站在老房子楼道里,声控灯随着自己的脚步逐层亮起。401室门缝渗出暗红液体,猫眼后闪过半张溃烂的女人脸。我想逃跑,却发现每层楼梯都通向四楼,消防栓玻璃映出十三个自己正在同时回头。
惊醒时电子钟显示3:17,手机正在播放陌生视频。画面里穿真丝睡衣的女人背对镜头梳头,梳妆台上摆着和她同款的褪黑素药瓶。女人突然转过脸——那分明是我自己的面容,左眼角却多了颗滴血泪痣。
"咚!"
天花板传来重物坠地声,我发现衣柜门开了条缝。自己最贵的羊绒大衣沾满泥浆,衣摆缠着几缕枯白长发。藏在衣柜深处的首饰盒里,多了枚嵌着黑发的琥珀吊坠。
第二天物业带着锁匠开401室的门,我借口找猫跟上去。门开的瞬间阴风扑面,满墙符咒下压着张泛黄的婚纱照,新娘左眼角缀着滴血装饰。保安说独居的王阿婆七天前心脏病去世,但我分明记得昨夜还听见楼上有拖动家具的声响。
"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物业主任的话让我浑身发冷。抬头看向通风管道,发现401室阳台晾着的红绳,正与自己手腕不知何时出现的勒痕完美重合。
当晚的褪黑素在舌根泛出铁锈味,我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看见手机自动发送了短信:"TD"。梦里再次站在401室门前,这次房门虚掩着。婚纱照上的新娘变成背对镜头的姿势,梳妆台镜面用血写着自己的名字。
我想逃却发现双脚陷入血泊,王阿婆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吃了我的供品,就得替我在这栋楼里住下去。"无数红绳从通风管道涌出缠住我的脖颈,手机突然在现实与梦境间同时响起闹铃。
电子钟显示6:30,发现自己坐在公司工位上。总监递来的文件签名处渗出血珠,办公室所有人后颈都系着红绳。我冲进洗手间反锁隔间,镜中的自己左眼角缓缓绽开滴血泪痣。
手机收到快递通知,发件人栏写着"王彩娥"。撕开层层符纸包裹的快递盒,里面是件残破的真丝睡衣,心口位置别着褪黑素药瓶形状的胸针。盒底照片拍摄于2024年7月17日,画面里我正躺在401室婚床上,手腕系着的红绳另一端没入通风管道。
整栋大楼突然停电,应急灯亮起时,我看见每扇玻璃窗都映出穿嫁衣的自己。手机跳出最后一条短信:"退订失败,剩余服务时长:∞"。电梯门在此时叮咚开启,显示屏猩红的"4"字开始融化,铁锈味的液体漫过她的小腿。
黑暗中响起木梳刮过头皮的声音,我摸到手机闪光灯开关。惨白光束里,王阿婆的婚纱照摆在401室门前,照片里的新娘不知何时变成了我的脸。而真正的我,正透过猫眼看见门外举起手机的"自己"。
3
手机自动连上"XH-5G"的WiFi时,陈默正在修改甲方第三十七版方案。电脑蓝光映得他眼底发红,老式机械键盘的空格键突然卡住,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刺耳的"咔哒"声。
这是他搬进青浦老公寓的第七天。三十平米的开间弥漫着霉味,卫生间下水道总在凌晨两点传来弹珠滚动声。此刻手机信号格诡异地闪烁着,明明运营商短信说这栋楼根本没有覆盖5G基站。
"您有16条未读消息"的弹窗突然铺满屏幕,陈默点开最新视频时,后颈突然扫过一阵阴风。视频里是段行车记录仪画面:深夜的沪渝高速上,穿着白裙的女生踉跄着横穿车道,车牌为沪A·3L17N的卡车急刹后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视频卡在女生转身的瞬间,那双充血的眼睛突然对准镜头。陈默手一抖碰翻马克杯,褐色的咖啡渍在木地板上蔓延,形状竟与视频里卡车轮胎的拖痕一模一样。
空调出风口飘下几缕灰絮,手机相册突然自动翻页到最新照片——画面里是他此刻打翻咖啡的场景,但照片右下角多了双穿着红色高跟鞋的脚。陈默猛地回头,身后只有投在墙上的扭曲人影。
"叮咚!"门铃在凌晨三点突兀响起。电子猫眼屏幕泛起雪花点,楼道感应灯明明灭灭间,隐约照见个湿淋淋的快递箱。当他拉开门时,走廊尽头电梯显示屏正亮着血红的"3",而那个纸箱已经消失不见。
手机突然开始发烫,相册里凭空多出三十七张照片。第一张是布满裂纹的浴室瓷砖,第二张拍下厨房刀具闪着寒光,第三十七张则是俯拍视角:男人蜷缩在电脑椅上的背影,天花板上垂落着海藻般的长发。
陈默冲到玄关翻出应急手电筒,光束扫过衣柜镜面时,他看见自己背后站着个穿白裙的透明人影。手机在此刻震动,收到条来自10086的诡异短信:"青浦区古河街道3号公寓301室于2021年7月17日发生燃气爆炸,造成1人死亡,遇难者:陈默。"
全身血液瞬间凝固,电脑屏幕突然跳出视频通话请求。接通后画面剧烈晃动,戴着兔耳手机壳的女生正在狂奔,背景音里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当她转过某个路口时,陈默看见路灯杆上贴着寻人启事——照片里的女孩赫然就是视频中的逃亡者。
"救救我!它在通过WiFi定位..."视频戛然而止,最后半帧画面里映出便利店玻璃窗,倒影显示女孩背后根本空无一人。陈默突然意识到,这段视频是2019年拍摄的。
空调开始滴水,天花板渗出黄褐色水渍。手机信号满格却显示"无网络连接",通讯录里所有联系人头像都变成了同一张照片:穿白裙的女生站在301室门前,手里举着写有"救我"的字条。
陈默发疯似的拔掉路由器电源,电脑却自动开机进入监控界面。夜视模式下的房间泛着幽绿,衣柜门正在以毫米为单位缓慢开启,床底伸出五根惨白的手指。当他冲向房门时,智能门锁屏幕弹出提示:"生物识别错误,剩余尝试次数:3次"。
相册开始自动删除照片,每消失一张,屋内就多出件物品。第三十张照片消失时,玄关出现双浸透的红色高跟鞋;第十五张照片消失后,厨房刀架上多了把带锈迹的斩骨刀;当最后一张照片化作乱码时,他听见浴室传来淋浴声。
手机突然恢复信号,弹出条来自"自己"号码的短信:"你连的从来不是WiFi"。陈默颤抖着点开路由器后台,信号源列表里躺着个乱码ID,实时上传数据量显示为17.3TB——相当于持续视频监控三年产生的流量。
淋浴声变成了指甲抓挠玻璃的动静,陈默抄起笔记本电脑砸向浴室毛玻璃。裂纹蔓延的瞬间,他看见镜面上用血写着三组数字:3-17-301。
电脑在此刻彻底黑屏,倒映出他身后站着的长发女人。她手里握着陈默失踪三天的无线鼠标,鲜红的指甲正轻轻点击左键。手机跳出最后一条推送:"沪渝高速重大车祸现场发现失踪者遗体,死者佩戴的兔耳手机壳与三年前..."
门外忽然传来快递箱落地的闷响,陈默透过猫眼看到纸箱渗出暗红液体。当他终于鼓起勇气开门时,发现整个走廊的房门都变成了301室,每扇门前都摆着相同的染血快递。
电梯"叮"地停在3楼,显示屏开始循环播放2019年的监控录像。穿白裙的女生正在拍打301室房门,而她身后楼道镜面里,拿着快递刀的男人已经举起手臂。
4
空调外机发出垂死般的嗡鸣时,我正缩在被窝里刷短视频。手机冷光映得手腕发青,充电线垂在床沿轻轻摇晃,在斑驳的墙皮上投下蛇影似的轮廓。
这是我在上海独居的第三年。广告公司高强度加班让我染上关灯玩手机的恶习,仿佛深夜这几个小时才是真正活着的时间。又一阵穿堂风掠过脖颈,我摸着发烫的手机后壳,突然发现屏幕上凝着细密水珠。
"漏水了?"我伸手去够床头灯,余光瞥见充电宝指示灯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黑暗中忽然响起视频加载的沙沙声,本该关闭的屏幕自动亮起,一个从未见过的直播应用正在强制安装。
漆黑图标中央浮着血色瞳孔,下方写着"夜瞳"二字。我疯狂点击取消键,指尖触到屏幕的瞬间,一滴冰凉液体突然砸在手背。天花板传来清晰的滴水声,可抬头只看到发霉的墙纸。
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暗红色液体从听筒汩汩涌出,顺着床单缝隙蜿蜒成蛇形。我尖叫着甩开手机,那滩液体却在落地瞬间蒸发无踪。再捡起时,应用已经安装完毕。
直播间画面剧烈抖动,像是有人举着手机在狂奔。摇晃的镜头里闪过贴着褪色福字的电梯,掉漆的301门牌,还有我放在玄关的星巴克城市杯——这分明就是我租住的锦华苑3号楼。
"别过来!"拍摄者突然发出变调的哀嚎,手机似乎摔落在地。黑屏前最后半帧画面里,电梯楼层显示屏猩红的"3"正在渗血。几乎同时,门外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声。
衣柜门吱呀作响的刹那,我瞥见梳妆镜蒙着层灰雾。三天前物业来修水管时就说过,这栋二十年房龄的老楼里死过七个租客,最近失踪的女孩叫林小蔓,监控拍到她中元节凌晨独自进了电梯。
手机突然自动切换成前置摄像头,我后颈汗毛倒竖——镜中倒影比我慢了半拍。那个"我"正咧开嘴角,漆黑的发丝像浸了沥青般在身后漂浮,充电线不知何时缠住了脚踝。
"电量84%,温度41℃"的提示栏卡着半枚血指纹,我想关机却弹出提示:直播结束前无法退出。直播间关注列表里,"小蔓要早睡"的ID赫然在目,而此刻关注数突然从1跳成2。
当物业撬开301室时,腐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林小蔓的梳妆镜用口红涂满血红的"3",她的手机泡在盛满黑水的马克杯里,直播画面定格在女孩惊恐放大的瞳孔。最诡异的是,所有电子钟都停在凌晨三点。
我偷偷退回自己房间,发现门缝塞着张皱巴巴的快递单。寄件人地址栏印着暗红水渍,签收时间竟写着三天后的日期。撕开缠满胶带的纸箱时,充电宝突然发出电流过载的爆响。
碎裂的华为手机自动开机,满是划痕的屏幕亮起"夜瞳"登录界面。前置摄像头闪过半张浮肿的脸,电量显示瞬间从1%跳到100%,应用弹出新通知:"您关注的主播'棠棠不熬夜'即将开播"。
衣柜深处传来指甲抓挠声,镜中我的倒影正举起手机对着现实世界。直播间观看人数开始疯涨,而这次镜头里清晰映出了我背后——湿漉漉的长发正从空调出风口缓缓垂落。
我缩在电竞椅里,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凌晨两点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显示器蓝光映在眼镜片上,对面楼层的灯光早就熄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上海的雨季总是这样黏稠,玻璃窗蒙着层水雾,把远处陆家嘴的霓虹都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空调突然发出"滴"的一声,液晶屏显示温度自动调到了16度。我打了个寒战,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新买的智能家居系统总会在深夜擅自更改设置。起身去够遥控器时,余光瞥见对面23楼某扇窗户的窗帘在动。
那户人家我注意很久了。整栋楼都是单身公寓,唯独那扇窗户永远垂着厚重的墨绿色窗帘。此刻布料的褶皱正以某种诡异的频率起伏,像是有人躲在后面急促呼吸。我下意识摸到桌上的望远镜——这是独居程序员必备的偷窥工具,毕竟对着代码十二小时后,谁都需要点调剂。
镜筒里突然闪过半张惨白的脸。
我的手抖了一下,望远镜磕在窗沿发出脆响。再凑近时,窗帘已经恢复平静,只剩下一道两指宽的缝隙。可能是反光吧,我安慰自己,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点开了手机里的监控app。三天前我在客厅装了摄像头,原本是为了防小偷,现在倒成了验证幻觉的工具。
回放画面里,对面窗帘的缝隙中确实有东西在移动。那团阴影呈现出模糊的人形轮廓,每隔半小时就会出现在不同位置。最诡异的是凌晨三点十七分那段,窗帘右下角突然鼓起一块,仿佛有只手掌正从内侧按压布料。
第二天送外卖的小哥按错门铃时,我正盯着电脑屏幕发呆。昨夜截取的监控画面在PS里放大到像素级别,窗帘褶皱间隐约能看到类似眼白的反光。"您的外卖。"戴着黄色头盔的小哥把塑料袋递过来,我注意到他制服胸口的名牌:骑手编号0417。
"等等,"我叫住转身要走的骑手,"你经常往2307送餐吗?"
他低头核对订单的表情突然凝固,喉结上下滑动:"那户...上周就搬走了。"电梯门闭合的瞬间,我看见他后颈渗出的汗珠在走廊灯光下泛着水光。
物业办公室的霉味和咖啡渣混在一起,管理员老张从报纸后面露出半张脸。"2307?空置大半年了。"他的指甲在登记册上划出刺啦声,"上个月电路检修,那间房的总闸都是关着的。"
我站在消防通道的通风口抽烟,对面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铅灰色的云层。手机震动起来,监控app弹出实时警报。画面里2307的窗帘正在剧烈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布而出。而当我抬头用肉眼望去,那扇窗户却安静得像口棺材。
夜幕降临时雨下大了,雨点砸在空调外机上发出密集的鼓点。我吞下第三颗褪黑素,把摄像头对准2307的窗户。显示器冷光中,窗帘缝隙里渐渐渗出暗红色液体,在夜视模式下呈现出荧光的青灰色。那液体居然在玻璃上蜿蜒出字迹——救我。
硬盘运转声突然变得刺耳,所有电子设备同时亮起。手机自动播放起婴儿啼哭的音频,智能音箱用机械女声念诵《心经》,空调显示屏疯狂跳动着乱码。我抄起笔记本砸向不断闪烁的路由器,在电路短路的火花中,看见监控画面里的窗帘被彻底掀开。
那是个穿白色睡裙的女人,她的身体呈90度直角贴在玻璃上,长发垂下来遮住整张脸。沾满血污的手指在窗上划出长长的抓痕,而真正让我血液凝固的是她的脚——那双套着红色塑料拖鞋的脚,正以完全违反重力法则的角度,倒立在天花板上。
第二天我在物业监控室看到了真相。10月16日凌晨三点,2307的住户从消防通道坠落。警方报告写着抑郁症自杀,但视频里穿红拖鞋的女人分明是被什么东西拽下去的。她的身体在摄像头边缘突然平移两米,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把她推出栏杆。
现在每当我深夜加班,总会不自觉地望向那扇墨绿色窗帘。有时候窗帘缝隙会突然合拢,像是有人刚刚放下掀帘的手。上周新来的实习生说对面搬进了年轻夫妻,可我分明看见他们在电梯里——那个女人穿着不合时宜的红色塑料拖鞋,后颈上有五道青紫色的指痕。
空调又开始自动降温了。显示器的蓝光在雨夜里明明灭灭,我敲代码的手指突然僵住。眼角余光里,自己身后的窗帘正在无风自动,布料褶皱的起伏频率和当初2307的一模一样。脖颈后传来细微的凉意,像是有人贴着皮肤在呼吸。
监控摄像头突然转向屋内,红光一闪而过。
5
我第一次注意到那扇窗户,是在直播补光灯第三次熄灭的时候。LED灯管发出电流过载的嘶嘶声,把手机屏幕映照得忽明忽暗。弹幕突然炸开一片"窗帘在动",我转头望向飘窗外黑洞洞的天井,对面七楼某扇窗户的墨绿色窗帘正在诡异地起伏。
"宝贝们别慌,是排风扇的气流啦。"我对着镜头眨动贴满假睫毛的眼睛,手背却泛起一层冷汗。老式筒子楼的通风系统早报废十年了,这个认知让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
电子猫眼的警报在凌晨两点响起时,我正在剪辑死亡录像。三天前在直播中录下的诡异画面:当我背对窗户介绍新到的口红时,身后窗帘突然鼓起人形轮廓,某种黑色丝状物顺着布料褶皱缓缓流淌。更可怕的是,所有看过这段录像的粉丝,都在当晚下单了同一款珍珠奶茶。
监控画面显示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个印着奶茶Logo的塑料袋挂在门把手上。我打开防盗链的瞬间,听见楼上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抬头望去,那个墨绿色窗帘的住户正在往门缝里塞信封,驼色风衣下摆扫过积满油垢的楼梯扶手。
"你的奶茶。"那人的声音像是声带被砂纸打磨过,递过来的塑料杯壁凝结着水珠。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着枚蛇形尾戒,和死亡录像里窗帘缝隙间闪过的那抹银光一模一样。
第二天物业带着新租客看房时,我正用遮瑕膏盖住眼底的乌青。穿中山装的老管理员用钥匙串敲着709室门板:"上个月刚空出来,前任租客是个拍短视频的小姑娘。"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在镜头前被自己的窗帘勒......"
我手中的修眉刀突然划破指腹。血珠滴在昨晚收到的信封上,晕染开一行打印字迹:你用的粉底液色号太暗了。翻开七楼信箱找到的租房合同显示,709室的上任租客叫林娜娜,职业栏填着"自媒体",合同终止日期是三年前的今天。
梅雨季节的潮气在电梯井里发酵成腐臭味。我站在709室门前,电子锁面板显示最近一次开锁记录是23:17,而此刻墙上的电子钟正指向十一点十五分。猫眼镜头突然自动启动夜视模式,墨绿色窗帘在幽绿画面中如同活物般蠕动,褶皱里渗出乳白色液体——那是我惯用的某品牌粉底液。
"你在找这个吗?"身后响起塑料袋摩擦声。奶茶小哥的口罩拉到下巴,露出和林娜娜直播录像里完全相同的唇形。他递来的手机正在播放我从未公开过的试妆视频,画面里的梳妆镜映出他身后飘动的窗帘,每道褶皱都浮现出人脸的凹凸轮廓。
衣柜里的衣服开始散发陌生香水味那天,我发现梳妆台抽屉自动补满了化妆品。撕开新到货的假睫毛包装盒,内衬纸板上赫然印着林娜娜的社交媒体ID。最底层的粉饼盒里嵌着张记忆卡,监控视频显示三年前的深夜,709室的窗帘突然裹住正在直播的女孩,将她拖向敞开的飘窗,而楼下奶茶店的外卖订单在同一时间激增了四百单。
直播打光灯再次熄灭时,我摸到了窗帘后面的东西。那些黑色丝状物根本不是布料纹理,而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人类头发。发丝间粘着彩色美瞳和甲片,其中一片水钻美甲上刻着我的淘宝ID。飘窗外的天井像口垂直的棺材,所有住户的窗帘都在同一秒拉开,每个窗口都站着个低头玩手机的女孩。
警笛声从楼下传来时,我正对着镜头涂最后一遍口红。弹幕疯狂刷过"窗帘里有手"的警告,颈后突然贴上冰凉的触感。余光瞥见监控画面里,709室的窗帘缝隙中伸出五根涂着车厘子色甲油的手指,那是我昨天刚在直播间推荐过的色号。
奶茶订单提示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电子猫眼记录下我消失在电梯间的背影。现在每天凌晨两点,709室的窗帘会准时抖动三下,某个穿驼色风衣的身影继续往各家各户送着奶茶。刚刚搬进来的新主播正在调试环形补光灯,她的梳妆台上摆着瓶未拆封的粉底液,色号正好适合在夜视镜头里呈现苍白的质感。
飘窗外的天井吞没了最后一声惊呼,某扇窗户的窗帘突然鼓胀如人形。梅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挂在709室门把手上的奶茶渐渐凝结出水珠,杯壁上浮现出下一个收货人的房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