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30章
次日一早,小乔过来告诉冰儿,说少爷出去了要晌午才回来。小乔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婴儿肥的圆脸成了鹅蛋脸,眉眼变得明媚大方,身材也显出少女的婀娜,之前那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也已秀色可观。冰儿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一别三年,小乔已出落成美人了。”小乔道:“谢姐姐夸奖!小乔长大了,冰儿姐姐倒像是吃了长生药,美貌依旧,越加青春了。”
她们迎面遇上阿九,阿九现已负责府内守卫总管,梁飞是武术教头,两人协作默契。冰儿问阿九道:“你没随公子一起出去?”阿九道:“少爷说今日不用我陪,姐姐难得回来一趟,让我多陪陪你。”冰儿道:“阿九的功夫如今比我都好了吧?”阿九道:“当年姐姐带我入苏府,我的志愿就是跟少爷学好武功,保护姐姐和少爷。如武功再不进步,就没脸见姐姐了。”
冰儿道:“你最近练习的是什么,能否打一套让我看看?”阿九身不离剑,当下跃至院子中央的开阔地儿,演练起苏子博新教的一套剑法。冰儿见他基底稳健,尚未达到苏子博那般浑圆精妙、挥洒自如,但也攻守严密、气势逼人,用于防身和对付江湖匪盗已绰绰有余。
阿九收剑回到冰儿身边,已是大汗淋漓。小乔拿出一方丝帕,很自然地帮阿九擦脸上的汗珠,瞥见他有些不好意思,才想起冰儿还在一旁。小乔红了脸,将丝帕慌忙往阿九手里一塞,向冰儿道:“冰儿姐姐,我去找孟婆婆拿换洗衣服,一会儿送你房里。”说罢便飞一般地跑走了。阿九见冰儿望着自己笑,把丝帕悄悄塞入袖中,道:“姐姐,我带你去芙蓉亭看鸟儿吧,你以前最爱去那里弹琴赏鸟儿。”
待他们走到芙蓉亭,惜雯已取了“余音”在那里等她。冰儿许久不弹,生疏了许多。她先奏了几首简单的曲子,慢慢熟悉后,愈奏愈尽兴。芙蓉亭对面,林中树木更加茂盛高大,两边新种了树木,也都被鸟儿筑了巢。风儿吹来,林动鸟鸣,更加热闹。
突听亭外有人喊道:“子博兄,怎么今日有兴致弹这首曲子?”声音熟悉又兴奋,冰儿回过头去,那人呆在当地,正是言燮平。冰儿站起身,先开口道:“言公子,你来了?”言燮平快步走上前来,道:“冰儿,许久不见。你终于回来了。”阿九和惜雯见故人相逢,各自去忙了。
冰儿道:“言公子别来无恙。”言燮平道:“自肃王府一别,父亲不许我再来苏府。后我悄悄来过一次,府中人说子博兄和你外出看病。我再来时,只见到了子博兄,说你们遇到土匪失散了,四处寻不到踪迹。这些年来,我有机会便溜出来,却一直没有你消息。我甚至想,是否此生都见不到你了。”
冰儿知苏子博尚未对言燮平说明,便道:“我与公子失散后失了方向,也是几经波折回到苏府,让言公子担心了。”言燮平道:“你回来就是最大的幸事,下次我可以去菩萨庙还愿了。”冰儿一脸迷惑,言燮平忙道:“没什么,你回来就太好了!你会一直留在苏府吧?”冰儿道:“我来住几日,便要回叔叔家去了。”
冰儿见言燮平低头不语,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问道:“言公子,这些年你都好吧?”言燮平抬起头,道:“我,还好。一年前,父母已为我娶了亲。”冰儿见他并没有很欢喜,问道:“是没见过的哪家小姐吗?”言燮平道:“是当朝国相的大小姐,成亲那天我们第一次见面。”冰儿道:“做儿女的,都是媒妁之命,父母之言。”
言燮平显得心有戚戚,冰儿玩笑道:“难道你还想娶五公主不成?”言燮平却认了真,道:“冰儿,你明知我的心思。不过,我也知道你心中没有我。”冰儿道:“言公子,你也了解冰儿,我不喜受世俗礼教束缚,而你却需要承家守业,光耀门楣。如我们真的做了夫妻,反而伤了这份相知的情谊。”
言燮平沉默片刻,终像是解了心结,舒了一口气,道:“既然惺惺相惜,何必强求相守。能再见到你,已是万幸了,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冰儿,你再奏一曲吧,许久没有听你奏曲,我也许久未曾这般心情舒畅了。”
冰儿轻抚琴弦,弹奏一曲《高山流水》,言燮平在旁和琴吟唱,琴声淙淙,吟唱悠扬。几只鸟儿飞来,在他们周围环绕鸣叫,其中一只鹅黄色的芙蓉鸟儿停在冰儿的肩头,引颈高歌,悠然自得,还是那位老朋友。
苏子博刚走到芙蓉亭,见冰儿和言燮平正琴唱合鸣,便静静坐于亭边欣赏。至几曲结束,苏子博走近两人,道:“冰儿的琴技虽未进步,胜在更加传情达意。燮平,你的词赋又上了新台阶。”言燮平见到苏子博,开心道:“子博兄,你回来得正好!你的好酒呢?几年都没这样高兴了,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冰儿也想喝些酒,苏子博打趣道:“冰儿,你一杯酒就可以庄周梦蝶了。”言燮平笑道:“我还想多喝会儿呢。冰儿,你就和我们聊聊天吧。这些年燕城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苏子博喝得太多,第二日早上未能起来,冰儿便去膳房找郝伯,两人切磋着做了一桌好菜。冰儿之前在仙境中较多用野菜、菌菇做食材,怎么做都很鲜美,现用燕城蔬菜总觉味道相差甚远。郝伯却赞不绝口,说把简单菜烧好吃才是真厨艺。冰儿从郝伯那里也学到了几样南方特色菜肴,红烧狮子头、花生卤猪脚、东坡焖肉等,这些菜用料讲究、工艺繁复,但吃起来口感丰富,回味无穷。
冰儿见郝伯还熬着一锅汤,闻着清香偏苦,像是草药,便问是何物。郝伯道:“冰儿姑娘,这是板蓝根,可以清热解毒,凉血利咽。我最近嗓子有些疼,就熬了喝些。冰儿姑娘可别小看,它用处不小,平时如有受寒引起的鼻塞、嗓子疼、头疼,都可以喝。我们老家还用它来防治’猴儿包’。”
冰儿觉得这名字很有趣,问道:“郝伯,什么是’猴儿包’啊?”郝伯用手指指自己的嘴边,道:“‘猴儿包’啊,就是脸上肿起一个大包,有人只肿一边脸,有人两边都肿。开口吃饭时疼痛难忍,接着就会发烧,浑身没力气。这’猴儿包’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像瘟疫一样,会很快传染周边人,孩子十有八九被传染,大人有的也不能避免。”
他又补充道:“这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记得小时村里流行,还有人因救治不及死去。但也听说此病和天花一样,得过之人康复后便不会再得。”冰儿听得神奇,向郝伯要了还没熬的板蓝根茎叶来看,又尝了一小口熬好的板蓝根汤,皱眉道:“好苦!”郝伯笑道:“开始喝很难入口,喝习惯后,还有点儿甘甜。”
晌午,苏子博感觉清爽了些,便约了冰儿去芙蓉亭抚琴。冰儿到时,苏子博正在弹奏《凤求凰》,低吟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冰儿坐于苏子博身旁,思绪萌动。正值情窦初开,她遇上了苏子博。苏子博处处呵护,让她在苏府随心自在,结识了许多朋友,充实而满足。她也爱慕苏子博的人品才情,不知何时起,在她心中,苏子博已变得和师娘、石青同等重要。
冰儿又何尝不知苏子博对她也是情愫暗生,心中欢喜又不安。她自小生长于修灵山,师父们主管武功修习,师娘教导她的是仁义诚孝、自立自主,如她进了苏府,能否如燕城女子一般做到男尊女卑、三从四德?如苏子博又娶了其他女子,自己是否会怨恨逃离?最让她不安的是,如苏子博开口,她决不可能像拒绝言燮平那般态度坚决,心如止水。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她在仙境三个月,相依为命的青弟有了心爱的女子,琴曲知音言燮平成家立业,阿九小乔情有所依。时光无法为曾经的岁月停留,每个人都得向前走,或接受命运做好的安排,或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琴音已停,冰儿还在恍惚。苏子博看着冰儿道:“一首《凤求凰》,为多少陷入相思之人倾诉衷肠。我佩服相如追求文君时的大胆和浓烈,他也如愿被文君接受。”冰儿避开他的眼睛,低头不语。苏子博又道:“我虽喜欢这首曲,却不赞相如娶了文君后朝秦暮楚,始乱终弃。这世间贪男怨女已太多,我愿只与自己心爱的女子两情相悦,一生不负。”
冰儿芳心大乱,她无法拒绝苏子博,但也忐忑将来。苏子博不知她心思,更不愿逼她,便道:“你不知所踪的那三年,我一面苦练功夫,一面四处寻你,也一日比一日更清楚内心所想。凡是最美好的,都值得付出和等待,我愿意等到那一天。”苏子博站起身,将“余音”让与她道:“娘最喜听《蝶恋花》,我教你吧。回山后你可以弹与她听。”冰儿点点头,琴声又起,柔肠百转。
过了两日,苏子博、阿九陪冰儿返回浣纱村,孟婆婆、郝伯、惜雯、小乔等人不舍相送。因出发有些迟,燕城中已是人车熙攘,他们牵马前行。突见人群激动,街上百姓欢天喜地地跑向前去,似是迎接什么人。阿九好奇,拉住一人问道:“大叔,前面发生了何事?”大叔道:“秦将军打了胜仗,带兵回来啦!之前秦将军被调离边境,我们一直打败仗,死伤无数,官府不停征兵。皇上又请秦将军上任,不仅击退蛮番,还将其元气大伤,我们老百姓也可以过段平安日子了。”
秦将军率领一队将士迎面而来,老百姓们自觉让路,夹道欢呼。秦将军骑在马上,远远看到苏子博,翻下马来互相行礼。冰儿在一旁道:“秦将军!好久不见!”秦将军双目炯炯,此时看看冰儿,又看看苏子博,犹豫道:“这位,可是冰儿姑娘?怎么……”冰儿才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黑风坡,秦将军还没见过她真容。阿九也醒悟过来,笑道:“秦将军,这是冰儿姑娘,如假包换。”冰儿嗔了他一眼,阿九吐吐舌头,转到苏子博身后。
冰儿道:“我之前担心招惹祸端,用了易容之术。”秦将军行礼道:“原来如此!我总觉是故人,但不敢冒然相认。没想当时与冰儿姑娘一别,再见时已隔这么多年。”冰儿笑盈盈地还了礼。
苏子博道:“这些年边疆一直战火连绵,听说秦将军临危受命,为国家社稷和百姓浴血奋战。此次胜仗归来,可喜可贺!秦将军是否可以久留燕城了。”秦将军道:“此次回来先禀报皇上。虽此次伤了蛮番元气,但蛮番政局不稳,太多变数,过段时间我应还会回边疆驻守。”当下,秦将军让部下队伍先去归营禀报,自己与两个亲兵留下来叙旧。
正说话间,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秦将军背上钻了出来,两只滴溜溜的圆眼睛四处张望,突然一跃至冰儿肩上,秦将军忙喊:“小狐,不可!”但见它周身雪白,身材小巧,尾巴却很蓬松,这会儿正用毛绒脑袋和尾巴蹭冰儿的脸脖,一副很亲热的样子。冰儿被它蹭得痒痒,格格笑着,伸了手去。那小狐倒是乖巧,停在她手中,歪着小脑袋滴溜溜地看着她。
冰儿满心欢喜,向秦将军问道:“秦将军,它叫小狐吗?又像狐狸,又像松鼠。”秦将军道:“小狐是我在边疆遇上的。当时被一只大雕追食,受了重伤,我见它叫得凄惨,就赶走了大雕。别看它个头小,脾气可凶,一走近就炸毛,还呲牙嘶嘶叫着。给它上药可是费劲,咬过我好几口。我见它既不是沙狐,也不像沙鼠,当地人说是罕见的雪狐,就想放了它。不想它吃惯了我帐中的肉,竟赖着不肯走了。此次回燕城,就将它一起带回来了。”
那小狐似不喜秦将军说他耍赖,竟转过身立起前爪,朝秦将军射出一股液体。秦将军和两亲兵赶紧闪躲,看似已是家常便饭。秦将军尴尬道:“这家伙一生气就喷尿,脾气比我还硬。”冰儿和苏子博、阿九笑了半天,小狐却不开心,蹭到冰儿肩上坐着,屁股对着秦将军。
秦将军道:“奇怪,小狐除了我和少数几人,其他人没法亲近。可它对冰儿姑娘倒像是老朋友,比我还亲。”冰儿试探着伸手抚摸了下小狐的背,绒毛又短又密,很是舒服。她见小狐未抗拒,又轻轻挠了挠它柔软的肚皮,小狐一幅享受的样子。
秦将军问道:“苏公子和冰儿姑娘这是要去何处?”苏子博道:“我们正要送冰儿回浣纱村。”秦将军脸上难掩失望神色,道:“今日又是匆匆一面,不知何时才能尽兴相聚。”苏子博道:“如秦将军此次不急回边疆,改日我邀秦将军、燮平兄前往府中一聚,请冰儿一起。”冰儿道:“我再常来看望。”
秦将军见小狐依着冰儿不肯走,便道:“小狐与冰儿姑娘似乎很有缘,如冰儿姑娘愿意,就收着它吧。”冰儿还未来及答话,小狐伸出短短的前爪,抱着冰儿的衣襟,用脸在冰儿脸上揉啊揉。冰儿心都被它揉化了,喜道:“如秦将军愿意割爱,冰儿甚是欢喜!”
那小狐倒也知感恩,跳回秦将军肩上,贴着秦将军“嘤嘤”地叫着,秦将军道:“怎的今天这般乖巧,还真没受用过。你和冰儿姑娘一起,可不许耍横。”冰儿笑道:“小狐很可爱,我能叫它狐宝吗?”狐宝点点头,又跳回冰儿肩上摇摇尾巴,表示接受。
秦将军抱拳道:“此去浣纱村还有些路程,就不耽误你们赶路了。苏公子、冰儿姑娘,后会有期!”大家各自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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