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长假之后的第一天，姝儿回家午餐，我们打算利用午餐时间用于听哲学课和听英语，抢出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当然，小丫头肯定会用这个时间来聊天或者吐槽。

回家的第一句感叹是关于今早语文课的：

我发现，只要是放假之后，语文老师上课一定会给我们讲一些假期里的笑话。今天讲的是关于十一塞车的，我们班有同学居然在路上堵了整整两天！她说以后放长假，她爸妈要出去玩就自己去，再也不要带她了，她情愿自己待在家里。

语文老师说她的朋友，两百米堵了四个小时，她睡了一觉起来车还一点没动，这可比杨林柯老师说他两三百米走了半小时厉害多了！

语文老师说她朋友下车一看，有在路上拉起绳子打球的，有打牌的，居然还有烤烧烤的，在路上烤烧烤，太有才了，哈哈哈！

我们老师今天在课堂上给我们讲了第欧根尼的故事，就是那个第欧根尼和国王的对话。其实，老师一说“第欧根尼”我就知道是什么了，我小声给旁边的同学说，一开始他们还不相信，然后老师讲出来的和我讲的基本一样，其实就是那句“请不要挡住我们的阳光”嘛！他们嘴巴都张大了，问我为什么知道？嘿嘿，我当然知道！我们老师还给我们讲过柏拉图、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没有主要讲，但会提到。

今天我们在课堂讨论了《世说新语》，语文老师问我们“陈元方扭头不顾到底是对还是错？”、“陈太傅到底在笑什么？”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是开放性问题，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讲，但说话的同学不多。

……

联想到西安杨林柯老师给学生讲课堂外的东西被通报批评、甚至被学校组织班干部写他的材料、揭发他，姝儿能够遇上这样的语文老师，尽管仍然会有那些大家都知不合理甚至荒诞的任务型作业，却能够坚持在课堂上给学生讲“故事”，拓展他们的眼界，带给他们更多无用、却能滋养生命的东西，也是幸运了。

语文在语文书之外，语文的学习需要课本之外、关乎眼界与素养，能够引领孩子们迈向自我成长的东西。

下午，班主任在家长群发消息，十一长假没有完成作业和作业完成得不是太好的孩子的名字出现在群中，姝儿也在名单之上，语文没写完。有些疑惑，这娃昨晚还在检查作业，写语文，整个十一期间，作业量最大的数学也坚持做到了写完之后检查一遍，为啥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消息一出，好些家长都谈到孩子回家后要罚抄、罚重做、加倍罚，要让孩子长记性。

面对此情此景，止不住叹息！孩子无论犯了多大的错、有多严重，在下论断、批评教育，甚至于处罚之前，是否都应该先听听孩子的声音，听听他们的解释呢？即使是杀人犯，也还有请律师辩护和自辩的资格。

姝儿大概六点四十到家，问及此事，叹了口气说：她习惯于将作业写在易事贴上，粘在书中，这一回作业多，一张便签纸没写完，余下的写在第二张易事贴上了。两张纸没有夹一起，后来忘记了还有第二张，所以少做了四道题，关于《朝花夕拾》的作业。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思考一下怎样才能准确无误地记下每天的作业呢？如果是用一本本子而不是这样的便签，会不会提高准确率减少失误？”

“嗯。”

“这个假期，有两项作业都是因为没记住而失误的，一是语文，一是你中午说数学的《导学案》原本是不用做的。语文漏写，被老师批评和处罚；数学，是你这个假期叫得最厉害的。想想也是，七天时间十三四页作业——结果有五页是不用做的，减去五页，作业量并不大，对不对？这对你又有没有影响呢？当然，多写了不会挨老师骂，甚至今天还可以不用写数学作业了。但影响到我们假期的时间安排，因为作业量大，有一些地方没能去、有一些应当做的事没能做，写论文的时间不够，影响作文水平。

更重要的是，你因此冤枉数学老师，因为情绪对数学老师产生偏见，同时影响了对数学学习的热情。你不是说，经过这个十一，你再也不想碰数学了，好不容易被牛哥激发出来的数学学习热情在慢慢消退吗？可是，这一次不是老师的问题而是你自己的问题。同时，这样的情绪和态度也肯定不是一种正确的对待学习的态度，因为不理智，你说对不对？”

“嗯！”姝儿点头：“语文老师给到我的处罚是二选一，或者抄一遍《五猖会》，大概六七百字；或者写一篇四百字以上的说明，说明一下原因，还有以后打算怎样对待作业，不再犯这样的错。而且，语文老师听到我说‘我漏写了’的时候，没有骂我，也没有很凶，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一直都很平静温和地听我说，也不打断我，只在最后让我想一下选择哪一项。当我决定写说明的时候给我说‘知道你写作文是没有问题的’。”

“看上去，这个处罚还可以接受嘛，不是让你写检讨。”

“但我觉得，这也是检讨，只是换了个名字。”

“老师有没有叫你深刻检讨自己的错误，然后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

“没有。”

“这件事情，你觉得自己有没有责任？”

“有。”

“那就是了，既然是自己做错了、失误了，思考犯错的原因，总结经验，是不是应该做的呢？这是不是可以帮助我们减少以后犯同样错误的可能性？”

“嗯。”

“这就是说明和检讨的区别，说明是就事论事，讨论的是事，不存在人格上的羞辱。再来说作业，其实，刚一开学我就给过你建议，让你用一本本子来记录每天所有的作业，你说你就用便签，没有问题，对不对？”

“嗯。”

“既然你说得那么肯定，我也就尊重你的想法，这原本也是你自己的事情。现在，便签的问题显示出来，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也承担了后果，今后咋做，还是交给你自己拿主意，相信你会吸取教训的。”

“妈，我同桌今天一直在说‘惨了、惨了，今晚回家不是写作业写死就是挨骂挨死’。他一直在哪儿算，什么大概有25%的机率会写作业写死，25%的机率被家长骂死……然后我就接了一句‘哦，你不用再算了，我知道了，反正你有100%的机率会死。’他顿时无语了！而我说‘我不可能挨骂，但有可能做作业做死。’”

“做作业做死？有没那么夸张哦！”

姝儿和我同时笑了起来！

一直以来，我都反对用作业来处罚孩子，没有人会喜欢处罚，无论成人还是孩子。一面教育孩子爱学习，一面把具体的学习内容作为处罚的工具，这是何等分裂的做法！这样的方法能够达到教育者所期望的效果吗？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我更认为，处罚不可能带来有效学习。因为，没有人会喜欢处罚，所以处罚注定无法让孩子爱上学习。

做一个换位思考，作为成年人的父母是否会因为处罚爱上工作，进而充满热情地投入呢？诚然，很重的处罚的确能够让人“长记性”，但是，设身处地想一想，作为成年人的你又是否会因为这样一类方式长了“记性”而长久地、持续地做好一件事，而非心生怨恨甚至于寻到机会就开小差呢？

小华姐说：“作为教育的手段，批评带给被批评者羞辱、凌辱、心理伤害是真，作为目的的教育效果却大可怀疑。”我认为，处罚的程度远甚于批评。

当孩子犯错，特别他/她已经认识到错误的时候，内心定然满是惶恐、后悔、愧疚、焦虑；再遭责骂，更有可能产生的是对抗情绪，是气、怒、恨、怨，是屈辱，或者也会后悔，但比重定然不大。此时，他（无论成人还是孩子）更需要的是帮助，是不带预设和论断的倾听，是温暖、善意与接纳，接纳的当然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他/她这个人。

只有这样，犯错者才不会被不理性的负面情绪所控制，才有可能进行理性思考，认识到教育者希望他们认知到的问题，进而找出解决之道。得到“宽大处理”的孩子，内心的愧悔自责连同对师长的感激，让他们更有可能自觉地认错、道歉，改正。

所以，姝儿能够平静地、心甘情愿地接受语文老师“写说明”的“处罚”；却在之前忘带数学作业被要求写检讨时，断然拒绝了数学老师的“处罚”。

到底怎样的方法更能帮助孩子认识问题、改正缺点？哪一种方法更有效？

其实，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教育者需要想一想：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处罚本身、是面对犯错孩子恼怒的成人需要发泄情绪还是帮助孩子找出问题、总结经验，减少以后再犯同类错误的频率？什么才是最根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