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水汽弥漫,床沿散发着泥土的味道,我的双手在发烫。我常会在这样的时候,回想起许多情景。那些我决定努力记住的情景。
空旷的下午,光线充足,口中乏味,在操场边揪下一朵牵牛花,拔出花心品尝花蜜。那甜味淡的很,我看到跑道上有一只蜗牛在爬行。
那个午后的操场,就好像立在时空轴线里的一帧画面,无论何时回想起,依然有一种就要自此步入永恒的感觉。光晕沿着轴线散成无数颜色寡淡的多边形,然后时间在这样的环境下失真了。
同样的光线穿过窗帘,初夏的微风吹来一只幼小的甲虫,它咚地落在木地板上,没有方向地行走着,极度缓慢,甚至追赶不上离它远去的光影刻度。空间变得冗长,使人一旦要想象它的边界,那些线条就会无限延伸开去,视线的尽头最终错杂纠结成一团。
我坐在大树扭曲的树干上,甲虫最终回想起了飞翔,发射一般离我而去。我依然看着操场上腾腾而起的光,却不知道这层窗帘到底掩着谁家的窗。我处在某个时间刻度的某一帧画面里,又在空间坐标的某个矢量参数中,时空已无法真实可感,这样的下午永远不会日落,这样的草地从来没有尽头。
我似乎拥有了一切,但其实我被困住了。
无尽头的白昼让人烦躁。于是我会想起许多啤酒一般冰凉的夜晚。厚重的夜空投下烟雾缭绕的白月光,光穿过我的视线,投在她雪白的胴体上,她的胸廓微微起伏着,嘴里好像在说着什么,又像是睡到糊涂了,肌肉自己在调皮。我轻轻枕在她柔软的腹部,听到她躯体里忙碌的水流声,看向月亮时,被她抚摸着头发。她依然没有睡醒,我却从此记住了她的体温。
那个夏天飞快的过去了。某个下着雨的清晨,她醒来坐在床边,披着青色纱看路上被雨点溅起来的薄薄水雾,和我说“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清凉的语气使我想起她的薄荷味牙膏,藏在她嘴唇里的淡绿色清香。想要吻上去时,却看到了已经蔓延至天花板的霉点,那轻纱飘落在昂着头的我的脸上,水珠洒落进来,只剩孤零零的我一个。
她那温度留在了枕边,被我感受到时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从凉夜里突然惊醒。醒来找不到她,发疯一样嚎叫,心脏要坠入谷底时就被她的臂弯捞起,呼吸一下子停止在她怀中。
夜里不应该有话语,不应该有除了呼吸之外的任何声音,这可以让她回想起飞翔,刹那间消失不见。并非是她消失了,而是我走远了,那一团复杂的概念滴在那一帧画面上,随即洇湿整条时间,染成她喜欢的茶色。
我的手掌很干燥,触碰食指上像粗砂一样的厚茧,被刺弄出疼痛,也因此得知从前不曾听闻的艰辛。而今这茧隐隐作痛,像极了她。